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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淑贞断然拒绝,她宁死也不会把尤氏正室的宝座拱手相让给叶彩莲。

她对尤祖荫说:

“你现在把那张轮椅推进尤家来,好,我还可以跟外头人解释,说是不忍落井下石,只好雪中送炭。我跟你离了婚了,我如何可以搭我的下台阶梯。”

人到底是群体动物,要不为别人而活着,是太难了。

当甘淑贞视面子为自尊的时候,对撕下她脸皮的叶彩莲是绝不会放松半步的。

不幸之中的大幸是,小尤枫在父亲竭力延医诊治和悉心照顾之下,她到底能重见光明。

尤枫对殷家宝忆述往事时说:

“当医生为我解开绷带,我看到了一线的阳光,斜照着我那对可亲可敬可爱的父母时,自觉是世界上最最最幸福的孩子。”

尤枫的确有个健康与愉快的童年,每逢周日,父亲就和她把叶彩莲推到海边散步,尤枫最爱在沙滩上捡拾各式各样贝壳放到父母的手掌中,作为送给他们的礼物。

叶彩莲是在尤枫十六岁那年逝世的,死于心脏病。

完全没有痛楚,就在睡梦中含笑而逝。

尤枫在丧礼之后对父亲说:

“妈妈暝目了,是因为知道你会好好照顾我,而且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

尤枫从小就是个活泼坚强友善而愉快的天使,在她的生活字典里,不曾有怨和恨。

无论何时何地,尤枫一觉醒来,就见一室的阳光。

尤祖荫没有让尤枫与甘淑贞母女同住,他在南湾有幢小鲍寓,一直是尤枫的居所。

可是,逢年过节,为了表示尤枫是尤家的一份子,尤祖荫坚持让她出席家宴。这些场跋,往往是对尤枫的一大挑战。

不消说,甘淑贞不会对尤枫假以辞色,尤婕根本就连正眼都不看这个妹妹,视她如无物。

童年时的尤枫在尤家大宅出现时,最热烈跟佣人和他们的孩子们玩在一起,刚与尤婕的态度相反。

尤婕恨不得证明尤枫的活动范围是低人一等的。

尤婕小时候甚至在人前人后给妹妹起了个浑名,叫她“小吧女”真气得尤祖荫什么似。

倒是尤枫不介意,她磊落的胸襟和善良的本性,是她最丰富的资产,用之不竭,且回报率高。

因为尤枫的品格和风采而喜爱她的人,实在很多很多。

所以,尤枫是快乐的。

相反,不快乐的是尤婕。

从小到大,她就为了父亲的这段婚外情而饱受压力、饱尝痛苦、饱经委屈。

母亲甘淑贞把心头的难堪一古股儿发泄到尤婕身上去是最方便的事。

笆淑贞埋怨尤婕的理由也实在够多的了。

她不满尤婕是个女的,如果是男丁,那么母凭子贵,在尤祖荫心目中的分量就截然不同了。

她怪责尤婕长得不及尤枫可爱,从尤祖荫到街外人,都把尤枫看成白雪公主,视甘淑贞如巫婆,那么尤婕虽是个五官娟好的姑娘,也无可奈何地被认定是那个巫婆女儿的角色,心地和样貌被迫放进一个既定的层次不高的框框里。

尤婕要承受这些积恨和积怨,无疑是极不公平的。

这影响到一个少女成长的心态。

尤婕太盼望出人头地,以能身价升值百倍。

任何能光宗耀祖,飞黄腾达的路子,都成了她要抓紧的人生途径。

为了要争取表现,为了要胜过尤枫,为了要替母亲争一口气,为了要让自己发泄多年的愤慨,尤婕断然决然地放弃了她大学时的一段可爱的恋情,自愿达成一段政治婚姻,嫁给城中呼风唤雨的新贵高和的儿子高勇。

斑家是七○年代才发迹的,英雄莫问出处,高和如何由普通商人摇身而成企业巨子,拥有城内最辉煌的商厦、最有气派的酒店、最大的电影院线、最具规模的连锁百货店,那真是无从稽考,反正香江奇迹,天天不绝,高和是很多个由零至亿的奇迹之一罢了。

斑和只有两个儿子高勇和高德,故而成为高勇的妻子,身家总值照常情常理推断,就是个可以跟尤祖荫平起平坐的数字。

因此,尤婕认为自己吐气扬眉了,她母亲自从与高家对了这门亲家之后,也可以不可一世。

笆淑贞认为形势大好,只差女儿尤婕替高家生下孩子,她们母女俩的江湖地位就不可动摇了。

笆淑贞于是屡屡催促尤婕:

“还花精神时间到尤氏集团去工作干什么呢,你又不是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勉励自己当女强人。依我说,赶紧生个娃仔,才是至大的保障。”

尤婕只支吾以对。

必起睡房的门来,夫妇之间的事,只有心知。

斑勇的女玩伴由婚前到婚后,都如走马灯一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尤婕干脆只眼开只眼闭,懒得看。

反正各安其所、各有所得、各善其身。夫妻二人有足够默契,河水不犯井水,只要打开闺房门户,走在人前时,给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印象就是成功了。

如此的夫妻关系要孕育下一代,已是一难。

尤婕也真的无心装载,她很希望在父亲的企业内干出一些成绩来,以这作为实实际际地把尤枫比下去的基础。

尤婕的想法是,尤枫仍然在求学阶段,看她的走势,对工商业没有多大兴趣,天份是倾向于社会工作的发展,这很可能就是尤枫日后在继承父业上的致命伤。

尤祖荫再疼爱尤枫、再偏袒叶彩莲,也无法把山河交她们掌管。尤其是如果身边另有更得力的尤婕,很自然地,尤祖荫有日只好委以重任。

尤婕的计算不是不长远,她的付出也不是不多的。

在尤氏集团任职以来,任何人都可以证明尤婕是勤奋好学、刻苦耐劳的。

不是太多人明白为什么以高和长媳的身分,尤婕需要费那么大的劲去为父亲的企业王国效力。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尤祖荫一只错,满盘皆落索。

当初美国嘉富道摆在尤氏集团会议室台面上的存款回报和投资条件,实在太优厚了,尤祖荫、尤婕父女与一班谋臣都没有想过贪字会变成贫,于是押重注在嘉富道身上。

当时,尤婕是负责代表尤氏集团往纽约去与嘉富道签署有关合约的。在嘉富道董事局替尤婕代表团举行欢迎酒会时,尤婕真是神采飞扬,顾盼自豪。

罢在纽约公干的香港百乐金融集团的主席程羽也被邀出席酒会,他拿着水晶酒杯走到尤婕跟前为她举杯庆祝时,说:

“走运的女人特别漂亮,尤婕,让我为全场最美丽的女士干这一杯,祝你和嘉富道的合作一帆风顺。”

尤婕当时与程羽碰杯,一饮而尽:

“我们很有信心,嘉富道金融集团有一百年的历史,是只纵横四海、笑傲江湖的旗舰,永远不会沉,只会带领着我们乘风破浪,安全着陆。”

尤婕忘记了美国娱乐传媒正在为那出制作费叫全球惊骇的电影《铁达尼号》作宣传,其中一句震人心弦的宣传标语就是:

“天下间没有沉不了的船,是否刚在船上,视乎你的运气。”

尤婕没有想到她的运气会这么差。

踏上了这艘在沉没了之后才被称为金融界铁达尼号的嘉富道巨轮,为她和尤氏家族带来绝对的厄运。

跳楼目杀的人心志之决是无容商榷、无可转圜的。

尤祖荫分明是在极度刺激疯狂之后,冷静下来,然后从他的王国基地上,向下纵身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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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婕在事发的凌晨,赶至中环现场,目睹父亲伏尸于德隆大厦停车场平台之上。

那具尸体是没有血的,其后的验尸报告证明是所有内脏受强烈压力震荡,以致碎裂,严重内出血致命。

尤婕活生生的站在父亲的尸首面前,却有种跟尤祖荫同样遭遇的感觉。她是的确心胆俱裂,干睁着眼,血和泪都只能往肚子里流。

尤婕认定她的命运比父亲更惨。

尤祖荫有勇气纵身一跳,尤婕没有。

尤祖荫已然用他的一生成就过一个熠熠生辉的企业王国,尤婕没有。

尤祖荫享受过男女之间至高无上的温馨爱情,尤婕没有。

尤祖荫也拥有过他可以控制的两头安稳的家庭,尤婕更没有。

如果尤婕也如她父亲拂袖而去,她只是带着一身的遗憾,满腔的冤屈而终。

没有人会再记起她,有的话只是一个失败者的经历,作为人们负面的教育素材罢了。

不,尤婕不能死。

她要活下去。

且要从头再起,恢复旧日河山,不为别人的风光,只为自己的沉冤得雪。

只是尤婕做梦也想不到,她才立志要翻身,就已被人再踩在脚底,把她践踏个稀巴烂。

那人竟是尤婕的丈夫高勇。

斑勇在岳父逝世之后,高度惊觉自己的危机,于是简简单单的对尤婕说:

“我要离婚。”

尚在守孝之中的尤婕,正在苦恼着如何面对和收拾尤氏集团这个烂摊子,脑部胀痛得无以复加,心里翳闷得中人欲呕之际,忽然听到高勇提出分手。

她的第一个反应不觉得悲哀,只认为事情有点滑稽。

斑勇,拜托,让我静一静,别胡言乱语騒扰我。“

斑勇坐到妻子的面前去,一本正经地说:

“我是认真的。”

尤婕的神经像绷紧至几乎要折断的橡筋,忽然忍无可忍,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高勇骂:

“你别欺人太甚!”

“我是的,又如何?”高勇嗤之以鼻,道:“你别以为我在赶狗入穷巷,我就会怕你反噬。尤婕,你凭什么了?就算你是头疯狗,扑过来咬我,我也不怕,你知道我是免疫的。”

对,说得对。

尤婕连连点头。

斑勇的疯狗免疫智得自于他的财富和权势。

今日之前,尤婕无法跟高家比试。

今日之后,她更无这番资格。

斑勇之所以提出离婚,理由只有一个。

他不要被尤家牵累。

盈门的债主,都来叩他们高家的门,烦都烦死。

伸手救援固无必要,拖着夫妻名分,要看着岳家没顶,也真是面目无光之至。

最一了百了的方法是跟尤婕计数,请她走。

表面的藉口是尤婕嫁后经年而无生养,高勇在外头有了小老婆,生了下一代,要让母凭子贵的女人名正言顺地入高家门,不是合情合理吗?

笆淑贞断然拒绝,她宁死也不会把尤氏正室的宝座拱手相让给叶彩莲。

她对尤祖荫说:

“你现在把那张轮椅推进尤家来,好,我还可以跟外头人解释,说是不忍落井下石,只好雪中送炭。我跟你离了婚了,我如何可以搭我的下台阶梯。”

人到底是群体动物,要不为别人而活着,是太难了。

当甘淑贞视面子为自尊的时候,对撕下她脸皮的叶彩莲是绝不会放松半步的。

不幸之中的大幸是,小尤枫在父亲竭力延医诊治和悉心照顾之下,她到底能重见光明。

尤枫对殷家宝忆述往事时说:

“当医生为我解开绷带,我看到了一线的阳光,斜照着我那对可亲可敬可爱的父母时,自觉是世界上最最最幸福的孩子。”

尤枫的确有个健康与愉快的童年,每逢周日,父亲就和她把叶彩莲推到海边散步,尤枫最爱在沙滩上捡拾各式各样贝壳放到父母的手掌中,作为送给他们的礼物。

叶彩莲是在尤枫十六岁那年逝世的,死于心脏病。

完全没有痛楚,就在睡梦中含笑而逝。

尤枫在丧礼之后对父亲说:

“妈妈暝目了,是因为知道你会好好照顾我,而且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

尤枫从小就是个活泼坚强友善而愉快的天使,在她的生活字典里,不曾有怨和恨。

无论何时何地,尤枫一觉醒来,就见一室的阳光。

尤祖荫没有让尤枫与甘淑贞母女同住,他在南湾有幢小鲍寓,一直是尤枫的居所。

可是,逢年过节,为了表示尤枫是尤家的一份子,尤祖荫坚持让她出席家宴。这些场跋,往往是对尤枫的一大挑战。

不消说,甘淑贞不会对尤枫假以辞色,尤婕根本就连正眼都不看这个妹妹,视她如无物。

童年时的尤枫在尤家大宅出现时,最热烈跟佣人和他们的孩子们玩在一起,刚与尤婕的态度相反。

尤婕恨不得证明尤枫的活动范围是低人一等的。

尤婕小时候甚至在人前人后给妹妹起了个浑名,叫她“小吧女”真气得尤祖荫什么似。

倒是尤枫不介意,她磊落的胸襟和善良的本性,是她最丰富的资产,用之不竭,且回报率高。

因为尤枫的品格和风采而喜爱她的人,实在很多很多。

所以,尤枫是快乐的。

相反,不快乐的是尤婕。

从小到大,她就为了父亲的这段婚外情而饱受压力、饱尝痛苦、饱经委屈。

母亲甘淑贞把心头的难堪一古股儿发泄到尤婕身上去是最方便的事。

笆淑贞埋怨尤婕的理由也实在够多的了。

她不满尤婕是个女的,如果是男丁,那么母凭子贵,在尤祖荫心目中的分量就截然不同了。

她怪责尤婕长得不及尤枫可爱,从尤祖荫到街外人,都把尤枫看成白雪公主,视甘淑贞如巫婆,那么尤婕虽是个五官娟好的姑娘,也无可奈何地被认定是那个巫婆女儿的角色,心地和样貌被迫放进一个既定的层次不高的框框里。

尤婕要承受这些积恨和积怨,无疑是极不公平的。

这影响到一个少女成长的心态。

尤婕太盼望出人头地,以能身价升值百倍。

任何能光宗耀祖,飞黄腾达的路子,都成了她要抓紧的人生途径。

为了要争取表现,为了要胜过尤枫,为了要替母亲争一口气,为了要让自己发泄多年的愤慨,尤婕断然决然地放弃了她大学时的一段可爱的恋情,自愿达成一段政治婚姻,嫁给城中呼风唤雨的新贵高和的儿子高勇。

斑家是七○年代才发迹的,英雄莫问出处,高和如何由普通商人摇身而成企业巨子,拥有城内最辉煌的商厦、最有气派的酒店、最大的电影院线、最具规模的连锁百货店,那真是无从稽考,反正香江奇迹,天天不绝,高和是很多个由零至亿的奇迹之一罢了。

斑和只有两个儿子高勇和高德,故而成为高勇的妻子,身家总值照常情常理推断,就是个可以跟尤祖荫平起平坐的数字。

因此,尤婕认为自己吐气扬眉了,她母亲自从与高家对了这门亲家之后,也可以不可一世。

笆淑贞认为形势大好,只差女儿尤婕替高家生下孩子,她们母女俩的江湖地位就不可动摇了。

笆淑贞于是屡屡催促尤婕:

“还花精神时间到尤氏集团去工作干什么呢,你又不是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勉励自己当女强人。依我说,赶紧生个娃仔,才是至大的保障。”

尤婕只支吾以对。

必起睡房的门来,夫妇之间的事,只有心知。

斑勇的女玩伴由婚前到婚后,都如走马灯一样,看得人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