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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好蛇(3)

    李平度远离了渑池城,途上逗玩几日,来至华山,拜了杨静掌门,花两月时日,故伎重演,学得“北斗剑法”、“身空搏”、“西岳神功”三样绝艺,又辞往峨眉山去。

    此值季夏时节,天气热得厉害,李平度只便清早与晚午时分赶路,虽如此,在酒店、客栈屋内,还是躲不过热气煎熬。只怪先世后羿,好事做一半,为何不留下一个小日头,偏偏存悬一个牛头大日!

    李平度到至峨眉山下,又犯起愁来:自己虽出华山,竟未想起峨眉派纯纳女子,并不接受男子,纵然进得去,恐好些技艺也不适习练,枉赶了几日辛苦路,或要拐道往别处了!坐在马上,不时转来转去,过得一个时辰,也拿不出半点主意。犹豫间,见一女孩走下山来,腰扣衣盆,盆里装着衣裳,是下山洗衣裳的。女孩见了一神采奕奕的公子,骑着高头大马,亦新奇、亦害羞,靠前小声问道:“这位哥哥是来做什么的?”李平度下马,看那女孩,也不隐瞒道:“实与姑娘说,我是习武之人,错来到此,而今想及山上不纳男子,故犹豫起来。”女孩见李平度爽快,便无嫌忌,笑道:“这位哥哥非要拜师做徒不成?”李平度思索道:“也不然,能长待在山上就行!”女孩双眼闪动,诡笑道:“你既有此意,在一旁偷看她们练功,也未不可。我家有落身之处,你晚间可宿在我家,只是我家人每至卧云庵用膳,你非久居于此,若不然,像我家人一样,替姑子扫扫地、浇浇菜,她们有救度之心,自会供你食用,而你今日来明日去的,就想不出什么好借口。”李平度道:“这个容易,我下山寻酒店便是。姑娘客气大方,美德也!恐我如此一来,有劳你家人了!”女孩道:“不打紧的,我娘不会介意。”李平度谢了女孩。女孩又道:“我且下去洗衣服,你也随我来罢!”李平度跟去,与女孩说些名子、年岁之事,两人一见如故,谈得九分亲切。

    这女孩姓樊名文吉,与李平度同岁,晚生于他,山上有母吕氏和兄樊开平。文吉涤衣毕,两人收住闲话,上山去了。李平度见了吕氏,有礼招呼。但见双眼深陷,纹皱刀刻,饱经风霜。文吉讲述一番李平度之意。吕氏笑道:“公子不惜千里求艺,真有志气。我家丫头心眼好,伶伶俐俐的,从小喜欢帮助别人。公子有甚难处,尽管说知我俩好了。我看公子不像一般人家子弟,又懂事又耐劳,能做得人上人!”李平度连声道谢。吕氏又道:“文吉呀,你为公子空一间房,安置床塌,哎,只是这茅屋破小,要委曲李公子了。”李平度道:“哪里?委曲了你们才是!”吕氏道:“你和文吉说说话,我往园里看看菜。”说罢,离了茅屋。李平度问文吉:“你父亲和你哥呢?”文吉沉凝片时道:“我哥兴许砍柴去了,我父亲六年前就死了。”李平度一惊,道:“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的!”文吉续道:“我家原在岷江,六年前,家里起了一场大火,父亲为救我两兄妹逃出火海,让大火烧死了,当年家乡闹灾荒,我们母子女只得一路乞讨,后来遇本汕师太救度,领我们三人上山。”李平度听毕,叹道:“生之多艰!”忽闻隔堂一阵脚步声,文吉道:“许是我哥回来了。”只听那人喊:“文吉呀……文吉,在家吗?”文吉应声走出,李平度跟着出去。只见一小伙满脸春风,破旧衣服,袖口至肘,提个肥胖野鸡。小伙正待说话,见了李平度,问声文吉:“他是谁?”文吉介绍一番,两人打了招呼。

    是夜,三人点火,烤起野鸡来。文吉对李平度道:“明日我带你游玩山水,观观寺庵,你会大开眼界的。”李平度道:“正妙,早闻峨眉山色秀丽。可我子隐帮具匡山也很美的。”樊开平道:“子隐帮?就是中书的子隐帮么?”李平度点头应是。开平道:“子隐帮帮主叫李善稚,上年红日帮围攻子隐帮,本汕师太前去解救过。你是子隐帮的什么人?”李平度道:“李善稚之子。”兄妹二人颇吃一惊。李平度续道:“你们万不可让本汕师太知晓,若不然,她转诉知我父亲,会把我送回具匡山的。”三人取下烤鸡,分享野味。李平度扯下一片肥腿,送往灯下缝衣的吕氏。吕氏心头高兴,看这颇通世故人情的孩子,亲切地摸他。李平度回至篝火处,说道:“你们没去过华山,那里峰崖才雄险!有落崖峰、玉女峰、朝阳峰、莲花峰,还有五云峰、云台峰,许多。”文吉问道:“你去过华山?”李平度道:“自然,我在华山学过艺的。”兄妹俩又羡慕又嫉妒。文吉道:“险则险矣,有我们的峨眉山高么?那万佛顶高有千丈,明*去攀爬一番,如何?让你半晌也到不上顶。”李平度知其意,叹道:“是呀,我的具匡山比不上你们的峨眉,华山呢,也比不上你们的峨眉呀!”两人听得,直是心足。谈至夜深,方回房入睡。翌晨,文吉领李平度山中观景,两人将临卧云庵,但见一尼姑走来,尼姑喊道:“小文吉,你牵的这个是什么人?你朋友么?”文吉略惊,应道:“是,是山下的朋友……哦,他想看看你们习武,行么?”尼姑看李平度道:“可以啊,难得有如此好学的后生!每日晚卯之时,大家在太子坪打练,这位小施主可一旁观看,要有恒心咯!此正值卯时,你们一去便可见知。我有些事下山。”说罢,快步往山下走。文吉心里直乐,于李平度道:“我还以为要偷学呢,不想她们如此宽怀!”两人粗看一番卧云庵,又行一阵,隐闻尼子娇叱声,及近,只见成千上万的姑子,晨光之下,打练武艺。或列伍行*,或单人潜习,或两人斗拆,或双伙对阵。李平度自语:“此壮观之景,不下于盘、嵩二少林寺。”已过一时,文吉早不耐烦,拉了拉入神的李平度,道:“我们去看看别处。”李平度转头,想来心事:须向文吉问起藏书经武谱之处,万不可露出破绽,也不能让她知晓。揣测藏书之所,或在卧云庵,道:“我们再往卧云庵一游!”两人重返卧云庵。李平度道:“你且讲讲里头摆设!”文吉牵李平度入内,向本汕打了招呼,在庵中一一观看。不出所料,书房果设在极西一间。李平度既已看得书房,心下快意,与文吉赏看另些佛寺去了。

    及夜,李平度穿好白装,佯上茅厕,隐入卧云庵,在西房翻寻武谱。李平度默语:“此些武谱是女尼所习之技,不知有无男女兼练者?若只适女子习练,可就糟了,我岂不白来峨眉一趟?”拿了一样《观音千手》,看来看去,怎也不顺通。似觉招式急快,变换太繁,又软软柔柔的,甚不适自己口味,刚一合书,忽想起霍天临别之语,他曾叮嘱,要知晓变通。我素练刚猛之技,难怪不合柔艺!原先在华山,正是撇开少林风格,而学来与其迥异的华山技艺。何不放下现有之刚猛习气?慢慢渗透新理念才是。想毕,又翻开《观音千手》,细心玩味。研至心领神会,不住暗自惊叹:此技看似柔软,非得浑厚内力支撑不可!又翻看别样,盘算一番,决意学练观音千手、纯虚剑、飘渺功、玉神术四样绝艺,其它不必练。且于搁木之下划下记痕,省得往后寻找。李平度回至茅屋,吕氏及两兄妹真以为他去了茅厕,便不言语。躺至床上,思绪翻滚起来,脑内不时闪念刚、柔二字。以今夜所见,峨眉派武艺乃性柔无疑,观音千手、纯虚剑、飘渺功、玉神术一概不论,皆非刚者,柔、柔……李平度苦想,不觉入睡了。

    却说李平度昨夜一阵沉睡,今早还在睡梦中,已被文吉一个劲地叫醒,拉他要下山采莲。李平度见日头未出,道:“时辰尚早,我还想睡哩。”文吉道:“这热天气的,耽搁了就要熬日头。”不等李平度再睡,把他从床上拽起,又讽道:“你这么一个懒虫,不知你是怎样练功夫的?快快整理洗漱,今日定让你玩个开心。”李平度苦笑,草草洗漱了毕,犹带睡意,一步步捱下山。前面文吉不断回头叫他。李平度落后,一着急,睡意大消,又忆起方才文吉嘲讽之言,起意给她来个惊奇,教她往后休得小觑自己!意到心到,气力紧至,施开轻功,呼呼往前飞。李平度刚起,精饱气盛,又天气清新,功力发挥极好,不觉得意忘形,一口气飞了好长一程,早把文吉抛在后面。文吉忙着赶路,忽见一物头上飞过,定睛一看,不是李平度又是谁?唬了一跳,好俊的功夫!他虽年少,观其娴熟老练,这娥眉山上又有几人胜得过他?文吉便一路小跑向前。不易赶上,李平度早已倚在一颗树旁等她,脸上极神气。文吉喘气道:“乖乖,了不得,以后要刮目相看了。”李平度笑道:“方才不是说我练不了功夫么?”文吉歉道:“何尝是会练?简直一个武林豪杰!”两人走至河边,见无数荷叶、莲花,稠稠密密、红绿映衬。李平度看得入兴,倒想起一句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只惜此时无艳日,若有,岂不恰应合了这两句话?难怪是好诗!此境此景、此情此意一概写全。已看得足瘾,忽又想起一事,问道:“不是采莲么?没有船怎么采?”文吉道:“我早准备好了的,这还用你问?”李平度道:“你看荷叶如此稠密,恐船只受阻。”文吉道:“放心好了,平常我们还不是照样采?面上密,底下疏的。”

    李平度又问:“你说准备好了,如何不见船儿?又说‘我们’,则是何意?你哥这时侯不是砍柴去了?却和谁一道弄这玩意儿?”文吉欲回话,忽听附近有叶片摩动之声,即笑道:“你瞧,这不来了么?”说罢,只手指向驶来小船。李平度看时,果然一只小船开来,船上似乎几个孩子,只是穿梭荷叶之中,隐隐约约,甚难辨析,及近,才见一男一女。文吉拉着李平度,靠前道:“我来给你介绍。”指女孩道:“这位是赵水云。”女孩微微一笑。又指男孩道:“他叫高戚禧。”男孩抿嘴,似笑非笑,又忙着低头,不好意思。文吉续道:“水云是铁卵家童养媳,今年十四岁,铁卵子比水云小一岁。铁卵是很热心的,就是平常不太爱讲话。”又对两人道:“他叫李平度,中书省的,来我们峨眉学艺。”女孩寻话招呼:“你以后就叫我云儿吧,仁弟弟和文吉姐都是这么叫我,我生下没几日,就被送到这高家庄,从不知道我家在哪,也不知亲生父母是谁。只听干爹干娘说我姓赵,中秋生日,有字书留说。我仁弟弟有个外号,叫铁卵,你以后就只管叫他铁卵。”说罢,咯咯笑起。文吉也笑,李平度跟着轻笑。男孩只顾低头,抿嘴微笑应付,两眼看水,也不抬头看人。李樊二人上船。文吉稳健利索,坐好了。李平度没走两步,却摇摇晃晃,身子有些不听使唤。原以为船上和走路一样,小船稍稍漂动,他就快摔倒了,好在文吉急忙把住,才稳稳坐好。文吉道:“在船上要放轻,不像地上。”李平度收住惊慌,笑道:“我还是首次坐船哩。”前面高戚禧长竿一撑,小船飞离水岸,往河中窜去。李平度急忙捉住船舷,以防身子倾倒。四人在河中采了许多莲,不停说笑。唯独高戚禧沉默寡言,偶尔也只说一两句。文吉向李平度道:“别看他此时这样儿,没几*和他混熟了,你就知道他心里有多亲热!”李平度知她指高戚禧,点头微笑,又见水云望远处发呆,趁问:“云儿在想什么了?”水云回头应道:“我在看一枝好花。”说罢,用手指了指。李平度跟着望去,果然一枝好花,硕大饱满,紫红欲滴,头上还刚刚绽开,十分诱人。只听水云道:“铁卵,把船开到那儿去,我要那枝花。”高戚禧听毕,欲开船过去,李平度道:“不用了,让我来吧。”高赵听了,正有疑惑,忽见李平度腾身,大步流星的在荷叶上飞走,不消时,右手举着那枝花,迎面飞回,停身船上,将花交给水云。这里高赵二人看得目瞪口呆,水云好久才接过荷花,惊奇之意,把赏花的兴也盖了,不住称赞,武艺非凡!文吉早领看过一次,此时并不觉得奇怪。高戚禧这下问话:“你怎会有如此武艺?”好像凡人不可能练就似的。李平度笑道:“梅花香自苦寒来嘛!”赵樊二人没都过书,不解其意。文吉问道:“什么意思?”高戚禧接话微笑道:“此时,我可懂了!”说得李平度又爽笑起来。文吉见无人回她,又急问:“你们只顾笑,怎么就不答我话了?方才他说的,到底何意嘛?读了一些书,就如此好卖关子了?”李平度道:“叫铁卵讲给你听罢。”高戚禧道:“讲的是好本事要靠苦练,就像他一样。”文吉道:“胡扯,我明明听他讲什么梅花香,哪里又扯上练本事了?”高李听了直笑。李平度道:“没读过书的人就是不懂。”文吉不屑道:“什么了不起的,不说你们读书人自以为是,反倒说我们无知了?”高戚禧道:“那可是句好话,不可唐突了。”几人玩笑一阵,采撷一阵,不觉日头高升。装好莲实,各自归去。

    赤少心,轻舟踏波星。时说笑,真纯友情。红荷赛艳,亭亭倚,清光映人影。娇面孔,乐绽容颜,你荡我摇,彼此相争输赢。

    数几飞鹜,匆匆急急趋来回。吞晨晖,年年*,不知逝岁,似此水,逐天无尽里。忘已迟,醒觉方归,满载欢喜,披叶掉竿徐行。

    ——《采莲令》

    李平度出门未膳,便让文吉一人上山,自己寻酒店去了。且说高赵两个回家,忙着取莲子。高戚禧之父高发见了道:“送些给你干爹干娘去。”两人应着去了。原来高戚禧小时,母亲杨氏断奶,送到村中一个姓秦的妇人家中寄养。秦氏其夫高凉翼。高戚禧长大识事后,认他们两个干爹干娘,以谢养育之恩。高戚禧父子都是单传,高发只有一妹,已嫁。高发虽姓高,但祖籍并非在高家庄,那时高发之父一路迁徙,来至此处,便定居下来。两人送毕刚返,高戚禧远见家门外,聚集些许人,问赵水云道:“莫非地主家的来收债了?”水云掐指一算,道:“上次借高贵家十两银,止今差不多三月了,说快真快,他们就来收钱了。”两人走近,果然是高贵家的人,一个掌帐的,几个打手。只听父亲道:“周爷,你知道我们都是老实人,有钱就会还,只是近来鸡蛋卖得少,一时凑不齐钱,你就转告高爷一声,请他再延些日子,利钱还会再加的。”掌帐的周爷道:“老弟,高爷对我说过,叫我今日把钱收齐。我也是没法子的。”高发道:“你看我实在没钱,叫我怎个交法?”姓周的叹道:“发老弟,不是我平常看你老实,我也就不做这个好了。不如这样,你先把钱交了,欠下的以后再还。回去我就和高爷说一声,他要发怒发火,就让我顶着吧!下次再来时,可务必交齐,到时我也替你做不了什么啦。”高发只得将七两八钱银子交了姓周的。姓周的收下,又将欠下的二两二钱,加上三月利钱一两半,再添上延期一月利钱半两,共四两二钱,记在帐上。事毕,周爷领打手往别处去了。留下高发唉声叹气,倚门看外发呆,喃喃道:“这钱哪儿弄去呀!”高戚禧、水云见父亲不悦,溜到屋外玩耍,怕恼烦他。

    几日过去,李平度与高戚禧、水云渐熟,一块也玩得开心,高戚禧也愿与李平度搭理。这日天气好,高、赵、李同樊氏兄妹往山上打野物。五人正待寻猎,李平度忽大笑。众人疑问,李平度道:“捉那些山鸡、兔子乃易事,你们虽有弹弓,而我赤手空拳,也比你们抓得多。”文吉笑他吹牛,道:“我知道你能飞,却未必能擒住它们,况且兔子跑得快,鸟儿飞得快,你追得上么?”开平道:“他还不是自负有几下子功夫,我倒想看他有多好的武艺!”李平度问道:“谁的弹弓打得好?”文吉笑道:“铁卵子。”开平道:“铁卵子,打给他看看,不是弹弓打得好,我们就不叫他‘铁卵子’了,是不是?”众人都笑。水云一旁催高戚禧。高戚禧微笑,拾一颗小圆石,指远处一颗细树道:“就射那颗树罢。”说毕,拉紧皮绳,右眼瞄准,小石“飕”地飞出。众人隐闻“当”一声,击中树了。开平呼叫道:“李平度你看,打中了不是?”李平度道:“确实不错,到时比比谁多谁少,我想不用回去吃饭了,烤着那些东西吃就够。”高戚禧道:“不行,我打不来多少。那些兔儿、鸟儿与树不同,飞跑起来,很难射中。”李平度道:“你说得对,可我会弄很多的。”说罢,微笑拾石,默运金刚指,扣住硬石,食指一挥。硬石朝那颗树梢窜去。众人还未明白,但见梢头折断,落于地上。众人惊异地望他,李平度笑道:“牛刀小试。”见一群鸟飞来,续道:“你们再看好了。”话毕,又拾起石子,一式金刚指,石子直往一领头鸟射去,飞鸟即毙命于地。四人正点头称奇,又见两只鸟落毙地上,紧接又是两只。李平度双手齐发,直到群鸟远去。文吉道:“我可服你了!真难相信,你这样一个孩子,有如此高的技艺!”李平度道:“我说过不用回去吃饭了吧,这五只山鹊就可勉饥。”李平度正得意,忽听高戚禧喊话:“李平度别动。”唬得李平度直看高戚禧。只见他往自己脚后发了一弹弓,回头看时,一只花蛇地上挣扎,吓得李平度忙跑远了,自语:“天哪,吓死我了!”高戚禧赶去,照蛇头就是一脚。花蛇身子翘起,往空中乱卷,想缠住高戚禧脚踝,高戚禧又腾出另一只脚,向七寸之处踩,花蛇起先还舞了几下,经高戚禧磨动一阵,再也动弹不得。挪开双脚一看,蛇头已踩了个稀烂,七寸处扁成纸薄。李平度见无危险,跑至高戚禧身旁,看那死蛇。明明方才吓破了胆,还贼嘴样骗他们,说是小时候让蛇咬过一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开平道:“这下好了,五只鹊子加上长蛇,可饱餐一顿了。”

    李平度惧色道:“要吃你们自己吃,我不敢吃蛇,我最怕蛇了。铁卵胆子好大,毒蛇也敢惹!”文吉道:“不是他,你又会让蛇咬的,到时休想走下山,我们也救不了你。你就快谢他救命之恩吧!”水云道:“哪里话?我们这些穷人,见惯了蛇,看到就打,不像公子你养尊处优,怨不得怕那险物。”水云一句话,勾起李平度忆念,凝神想过去子隐帮的日子,自己出来好久,有些伤怀道:“原真该谢铁卵,我们在此相识一场,都是好朋友了。我早晚是要离开你们,以后你们若有机缘,到具匡山去,定让你们玩个痛快,也算我的一番情意。”四人见他说话正色,也都默默不语。开平即岔话道:“你们怎么了?他还没走,就干发愣了?还不快去追些野物来?想不回去吃饭,当真凭这点东西能填饱肚子?”李平度道:“正是,我离走的日子还长,大家不必为我一句话而遗憾。我很幸运,认识了你们这些重情义的朋友。”三人听了,悻悻散去。回来时,大家烤吃一顿,无事躲树荫下瞌睡。开平提议,暮时要带李平度河里洗澡。水云道:“不如我们先去钓鱼,等日头落了再下水,我先往家里拿钓竿来。有三根,大家可轮换用。”四人都应好,高戚禧对水云道:“你且和他们一起去,我取钓竿来。”不等水云回话,飞快地跑下山。高戚禧到家,让高发责骂了一顿。怪他不回家吃饭,家里等得干着急。不易捧着三根钓竿逃出来,见了水云四人,只对他们嬉皮笑脸。开平取一根钓竿,往水上打断五片荷叶,一个个顺水面划来,捞起道:“把它盖头上,免遭日头咬。”这里李平度、高戚禧、开平正放线垂钓,一个妇人走来,恰见三人钓鱼,喝骂:“一伙乌龟崽,吃饱了没事做,我家的鱼也是你们随便钓的?还不滚开?”水云催大家,往下游无荷叶之处去。见那妇人走远,忿道:“偏偏这次让她撞见了,真倒透了霉!”李平度问:“这河当真是她的?”水云道:“她是高贵家的女人,地主爷们要说这是他家的,谁又能说不是?我们采莲也是偷着干的,若让他们撞见,横竖逃不了一顿毒骂。只是这里他们还不说,他们若开口阻拦,这村里的河就无人迹了。”李平度道:“实太过分!做地主的没好人。”众人停话,静心钓鱼。李平度没钓过鱼,经验少,虽高戚禧、开平已教说了钓法,还是收获甚微,把他急成猴样似的。文吉笑道:“你这儿动一下,那儿动一下,鱼都让你吓跑了,能让鱼上钩么?”李平度道:“我等了好久,它也不上来。”水云道:“再等一下就会上钩的,要耐住性,你看看铁卵子和开平哥。”李平度急把鱼杆让给文吉,一旁看她钓,叹道:“钓鱼也有学问!”水云笑道:“待会儿,游水比这更有学问呢!”高戚禧玩累了,也让给水云,带李平度去打荷叶,教他做官帽。一整下午,路上铺满了残叶细枝。眼看日头落山,村里的孩子一伙伙跑来耍水。高戚禧忙把荷叶扫集,埋污泥沟里,以防高贵家人见了。两人赶到原处,水云和樊氏兄妹已收了鱼杆,正等他们两人来。李平度看那草条窜起的小鱼,圆口张合,活鲜鲜的。高戚禧早窜入水里,和村里的娃儿打成一片,须臾,向岸上喊话:“李平度下来,快来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