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四章 我是一个兵

    1

    一九八零年的冬天,我已经十六岁了。我在十二月的一天,和父亲在车站前面告了别。清晨的雾气很重,我望了望岑家埭的山上已经枯掉的树干,只对着这群山的雾霾挥了挥手。远处一辆军用车横亘在我的面前,我即将启程。随行的有我的一个同乡曾小军和十三位新兵蛋子。他们和我在潮州的当地武装部接受的体检,按照他们的话说:有刺青的不要,身体差的不行,有病史的不能录用。一遍遍的赤身裸体的筛选以后,就只剩下我们几个人了。

    我和他们一起挤在车上,身子挨着身子,各自穿着一件件稍显肥大的军用外套。广东的气候并不是很冷,如果是北方的士兵,他们都该穿上军棉袄了。我席坐在军用车的后面,身旁挤着提前为我们介绍军旅生活的军官下士。他是一个和蔼的老兵,与我印象当中苛刻严厉的教官大不一样。沿路听着清凉的风声,我一路小唱着,感受了山间小路上没有忧虑的自然气息。他们和我一样,一脸的凝重,不知在想着什么事情,脸上像写满未知的不安一样,显得严肃不已。沿着山路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才到潮州军区,一路上只有下士军官还显得有些惬意,说了几个笑话,他们听了也笑了几声,接着就停顿了一下,不再笑了。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到了日本侵略者,消灭蒋匪军······”下士军官徜徉着一股山风,唱起了《我是一个兵》的军歌。我们和着他的节拍,迎接着沿路的风景,也放开了架子,开始唱了起来。这是我们为即将到来的地方的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清唱,唱到了潮州以外。

    我预想着军旅生涯会是怎样的一幅画面,一排排精良优质的武器库,还有那吹着号角的先锋兵。曾经我无数次的憧憬着高大威武的营地,里面装满了穿着军服热血男儿。那是怎样的一幅画面,是扛着枪威武的走向淋着硝烟味道的前方,还是立正着身姿风雨不动的站在边关上。总之,我虽然有些不安,但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劲,想快点到达那里去。

    “我们到了。”曾小军看着眼前的军区,边上有一排操场。

    “快点,收拾你们的行装。下车列队。”下士军官用命令的口吻对我们说,他的语气和刚才讲笑话时不一样了。

    “快,我们下车。”我站起来,在停下的军用车上一跃而下,顺带拿下自己的行装。

    眼前的军区像一个硕大的大学,什么东西对我来说都很新鲜。一路上,下士军官对我们这些新兵蛋子们介绍了军区的一些器械和场景。沿路我见到了一个硕大的操场,是每天清晨的一声集结号以后训练的场所,一边还陈列着大小不一的单双杠,不用说,是日后我们每天必修的课程。我和曾小军慢慢的走进大院的门前,上面挂着偌大的横幅,是专门欢迎我们的。

    我们去军队的教导处登记,领到了每人一份的军用服装,腰带,被子,搪瓷杯子,脸盆。这些生活用品上面都写有对应的编号,我被子和茶杯上的编号是034。在一切就绪以后,就随着老兵的脚步向前慢慢的走着,一路上还不时的看着旁边的枯树和掉了颜色的花草。在一个停顿以后,就换了一个老兵来接我们了,他是一个操着闽南口音的身材略显矮小的士兵。别看他有些矮,身子骨很英朗,说起话来也中气十足。

    “来,偶来帮你们拿行李吧。”他的声音很好笑,我看着他的眼睛瞬间就笑场了,

    “严肃点!”老兵对我说。

    “好,好,不笑了。”

    “来,偶来帮里(你)拿吧。”他又开始带着和蔼的笑容对我们说。我想也没想,就把行李交给他了。他矫健的步伐很整齐,一看就是我预想当中的老兵。

    他就是我们新兵连的班长,名叫李斌。他带着我们走进了军区宿舍,是我们新兵连第一天的新家。他帮我们拿好行李的间歇,一直用锐利的眼睛盯着我们看。我想这些老兵的脸色变化比翻书还要快,说变脸就变脸。他端着话,对我们大声的说:“欢迎你们到这里来,你们是人们的子弟兵,今天就要上课了。”

    我寻思着突如其来的严肃的气氛,把我带到海沟里面去了,心顿时有了一些凉意。

    “今天我来教你们怎么整理内务。”他镇定的对我们说,我顿时舒缓了一口气,“整内务是军队纪律的一部分,你们都要遵守,听明白了吗?”

    “明白。”我和曾小军步调不一的说。

    “听明白了吗?”

    “明白!”我们的声音才变得整齐了起来。

    “好,现在由我来教你们叠被子。”他的声音尽管很低沉,却很有力量,“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明天要是让我看到谁叠不好被子,我就把他的被子扔了。”

    我顿时吓得脸煞白,打了一个最坏的心眼。班长三下五下的用自己那双充满魔力的手,对着绿色的军用棉被一通整理,居然出落得方方正正,像一块面包,不对,应该是豆腐块。对,就是和豆腐块一样。班长李斌示意我们要把被子折成像他折好的豆腐块那样,除了让我震惊以外,还有一丝冰凉的寒意。因为这在我眼里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可办不到这样。

    “这是最简单的。”班长李斌又微笑的看着我们,把叠好的“豆腐块”和腰带整整齐齐的展示在我们面前,“就像这样,方方正正,和我们军队的平行,纪律一样。”

    我不知道班长的手是怎么做的,他反复的捏揉,不停的折叠,居然能完好无差的把被子的棱角折合的天衣无缝。这张被子,就像一张艺术片一样映入我猎奇的眼帘。我试着动手折叠我刚发下来的绿色的军用被。被子里面很薄,只有些许的棉花,在一通翻折以后,尽管有些方正,但也磨不出棱角出来。

    “你,出列。”班长大声的吼了一声,我像条件反射一样瞬间站直了身子,挺着胸横亘在他的面前。

    “拆开,重新叠!”我顺从的把绿色的单薄的被子打开,里面可以清晰的见到一排被我弄过的折痕。我照着这个样子,再次将它规矩的贴合起来,没想到还是受到了班长的一声严厉的斥责。

    “你,拆开!重新叠!”曾小军也从一排床铺下站了出来。

    这一个上午,一直快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我们才从班长的魔爪下游离了出来。今天我们都没有叠好被子,不知明天会受到怎样的待遇,谁都不得而知。

    新兵连的第一顿饭,我还记忆犹新。班长带我们进了部队食堂,里面人很多,却都井然有序的排着队。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从各个地方来的新兵蛋子,也是一脸的茫然和无措的不安。他们一样被一个老班训斥着,被规划着进着伙食来履行着当兵的义务。

    食堂里面其实很简陋,基本没有几样好菜,这突然让我想起了监狱里面的情景了。食堂的饭菜很有规矩,被划分了三等,一等是青菜,二等是萝卜,三等是青椒里面夹了几粒肉末。这里谁的菜都一样,谁都没有挑食的权利。我和曾小江像服役期的犯人一样穿着同样款式的迷彩服,拿着食堂的餐具,整齐有序的站好队,又和他们的步子,前后齐刷刷的坐在凳子上,等待着班长的号令。

    “限你们十分钟以内吃完,吃完了列队!”班长大声的对我们吼道,整座低矮的建筑立面传来了一股穿透力极强的回声。

    我看着这一簇簇青色的饭菜,只好忍气吞声的把他们吃完。这里不比老家,吃什么东西都不能做主。说实话,第一天的伙食难吃极了,以至于我都不能忘却掉我是来当兵的还是来享用口福的。曾小军并不是很挑食,他吃的很快,蔬菜不用像吃鸡肉一样,需要吐骨头,只要嚼动着牙齿就能飞快的咽下去。一会儿,我就看见他的盘底已经空了,饿着的肚子把餐具变得干干净净。其实这是班长的要求,他需要我们把里面的饭菜都吃完,不能浪费。我本来不喜欢吃青椒,也难受的快速的咀嚼把他们吞了下去。

    “吃饱了吗?各位!”

    “吃饱了!”异口同声的震荡起了有力的回答。

    “列队!”我们一行十几个人听到命令以后,齐刷刷的从座位上站起,按照身高有序的并排在一起。

    我们继续随着班长的脚步,走进宿舍把内务整理好。新兵的第一天,我们还得去连队报到。这时从窗外吹向了熟悉的集结令,班长听到声音以后迅速从下铺的床位上站起。我们也像班长那样,顺着小跑的脚步,快速往着一个相同的方向望去。那是一个曾经的我们必须要走进的地方,是我们追逐着梦境与现实的必经之道,这便是新兵连。

    新兵连的连长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到他讲话的时候,下面就分外的安静。今天是我们新兵连的第一天政治课,意义自然非同一般。

    “今天是你们第一天征兵入伍,是你们第一天走向这里,走出梦想的一天······”连长讲了很多话,不外乎是欢迎我们,再到首长,领导的教诲,以及各种军队纪律问题和训练要素。我们听得很入神,这是我们提前所预知到的准备。我们的心理就像上了膛的子弹一样,正准备蓄势待发。

    “嘿,小军,现在几点了。”我对着坐在我前面的曾小军低声的说。在军区,我没有了任何与外界有关的娱乐器械,连手表都不能佩戴。所以这日子慢慢蜕变的不可捉摸,甚至于是单调乏味的,尤其是这节政治课,直听得我昏昏欲睡。我真想早点到宿舍去,好好的睡一觉。

    “我也不知道,你先忍忍吧。”他也知道我心不在焉了。“也许是下午三点了。”

    “这么晚了。哎呦,这要拖到什么时候。”我继续说。

    政治课讲完的时候,估计已经是三点半左右的十分。我们听着连长的号令,从座位上站起来,像一个宏观视角下的物体一样,从连队里面涌动起来。我们迈着步子,一直走到了窗外的操场。

    “各位,这是单杠,每天我们需要一次性在这里练习一百个个引体向上。你们是新兵,至少要完成五十个。”我们径直列队在操场的一边,连长站在一处有几条杠杆组成的器械旁边,大声的对我们说道,他的眼神中好像还有些许的不满意。

    “这也太难为人了。”我身后的一个新兵蛋子小声的嘀咕,他的样子很稚嫩,看样子比我年纪还小。他叫纪洪,是日后我们新兵连一起共事的战友,只是现在还不认识。

    “这是双杠,你们在这里需要练习反手拉杠,这样能锻炼你们的膂力。”连长给我们介绍了很长时间,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时间慢慢的退散过去。属于我第一天的新鲜劲也消散了。

    我以为这一天没有收获什么,因为这单调乏味的士兵生活比在深圳的建筑单位还要痛苦。我顿时陷入沉思和迷茫,我该何去何从。

    那天,军区组织我们参加了新兵欢迎仪式,说是组织晚会,其实就是领导讲话,也是一顿铿锵有力的训话。那次出席的不是我们新兵连的连长,是一个上了年纪鬓角有些发白的老兵,我一直在估摸他的军衔,就坐在后座席边,悄悄的对着曾小军说:“小军,他是谁啊。”

    “他是军区的军长。”曾小军是我的潮州老乡,用一口潮州话对我说。

    “军长?”

    “就是将军,你真笨?”小军悄悄的说,说话间对我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唉,唉。你们两个,再说话就命令你们出去。”老班在我的一边,用命令的语气对我说。记得那天班长是对我格外开恩了的,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按理都要受到格外的处理。出于班长的命令,我最后保持了缄默。

    其实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没有听进去,他们还一口说我听得入神的样子很可笑。我愣说军人就是这个样子。服从,就是军人的天职。我用军长对着我们讲的这句话对着一旁笑话我的武连生说,武连生是个爱开玩笑的家伙,可我也没少笑话他。那句话,后来成了每个当兵的口头语。

    第二天早上,清晨还没有被雾气遮盖的时候,集结号就已经从屋子里面响了起来。只要听到集结号,我们就要服从一切命令的从外面跑去。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训话,还是复杂的政令,我们必须遵循。集结号是再熟悉不过的军队歌曲,我简单的折了一下被子就从床上离开,系好了腰带,穿上了迷彩服就往外面跑去。

    “快,润秋。跟上我的脚步。”曾小军提醒我,今天是我们连队的第一天操场跑步。

    我放在脚步,已经在一边气喘吁吁。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跑的这么快,按着他们的步子,非把我跑死不可。但我知道,这是命令,这是我必须要旅行的义务。

    “我,我跟不上了。”跑完以后,我累得快趴到地上了。我坐在角落,一边吐一边呼气。我突然看到一个影子就在我余光所能看见的地方,那是班长站在我旁边,一直瞪着我看。

    “熊兵一个。等你有力气了,就原地做五十个俯卧撑。”班长命令我说,我都接不上他的命令,只顾着在喘气。

    如果说今天的跑步是我的第一次梦魇的话,接下来的经历更让我惊变不已。在我回到宿舍的时候,那叠好的方块被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其余几个和我一起前来的新兵蛋子的被子也不翼而飞了。难道我们被什么人记恨了?我不得而知。直到我们在水房看见印有我们编号的被子的时候,上面已经被湿漉漉的水浸染。我和曾小军才意外的张大了嘴巴,因为没有叠好“豆腐块”,我们已经失去了睡觉的权力。这是对我们的一击最狠的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从此以后,我们必须叠好被子。于是我们每天除了研习被子之道,在提前两个小时以前就习惯性的起床了。也因为叠被子,我们养成了勤快的习惯。

    2

    其实新兵入伍的前两天还相对轻松,只是各自熟悉了自己的环境,又去参观了各个军营的地方。当然不该进去的地方我们严格约束自己,不然教导处会给我们新兵一纸处分。这几天,我们只是打扫了自己的宿舍,整理内务而已。再者就是背诵几条相对枯燥的粘贴在床头的部队纪律守则,我背了好长时间才算熟悉了下来。当然,在新兵连的几天里,除了认识班长李斌以外,还认识了几位来自其他地方的战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孔秋。你呢?”他就坐在叠好的被子旁,手里一直拿着迷彩帽,看了我一眼,笑着对我说。他看起来有些腼腆,也是因为彼此不熟悉的原因。

    “太好了,我名字里也有一个‘秋’字,我叫岑润秋,我来自广东潮州。”我笑着伸出了手。

    “我也是潮州的。”曾小军坐在下铺,给我一个搞怪的笑脸。

    “哈哈,我知道你是我老乡了。”我也笑了,“嘿,同志,你是哪儿人呢?”新兵的头几天,彼此认识自己是一件新鲜事。我们会慢慢的聊起在家乡的日子,也会为这里规划着我们日久弥新的战友情。我不仅知道小军和孔秋的名字,也认识了武连生,李晓业,修文这些和我年纪差不多的战友。连生是北方人,距离我们很远,他说他喜欢吃馒头,后来她父母来到南方,也就入了乡随了俗。李晓业,修文虽然不在北方,但距离我们也很远,他们的老家在湖南,听说那儿有吊脚楼,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那种构造的房子,想来还有些羡慕。

    “晓业,有空可以去你们家乡吗?”曾小军对着大伙开起了玩笑。

    “可以啊。”

    “吊脚楼可以住人吗?”我没去过哪里,自然对此不熟悉,就随口胡诌乱说了,他倒也不生气。

    “当然了,有空我会让你们见识一下。哈哈。”大家聊到一起去了,就没有了那么多初次相识的规矩了,彼此放得很开,有什么聊什么。后来我们还给要好的战友取了绰号,在部队取绰号是常有的事,一般也可以当代号使用。但我们几个的所谓代号是私底下叫开的,不是执行任务时候留下来的。老乡曾小军别名又叫“排骨”,因为长得瘦,脱光了上身能清晰的看到棱角分明的肋骨凸显在皮肤上面。连生因为名字的关系,我们喜欢叫他“连队”。修文是个不善言辞的家伙,我专门叫他“阿默”。而孔秋的绰号也得益于我的杰作,他被我一直“秋天”“秋天”的叫着,别人自然也这么叫了。他不反对,因为他说“秋天”的别名很好,像季节一样,是暖色调的,给人一种惆怅下别有的温暖。而我因为个子高,居然被几个战友称呼为“老高”。这话说的,怪难听的,可谁叫我当初已经长到一米八了。

    我的个子后来不怎么长了,但在那个年龄的时候,倒也是一个新鲜事。他们看着操场上的篮球架,曾鼓动我去攀岩球框下的横杆,做几个体能训练。但当时我们还没有受过正规的训练,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排骨”曾一把想把我推上去,无奈我力气太大,最后把他挤了下去。

    “你们在干什么呢?”我们有说有笑的,惹来了老班长的驻足。

    “报告班长,我们想把‘老高‘推上去,给我几个露一手。”他们比划了一下,示意我做引体向上。没想到“阿默”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让我攀爬了上去做几个。

    “你们等着,看我的。”班长一改了过去训我们时候的严肃的样子,转而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笑着对我们说道,他笑得很轻松,一点都没有个正经。我们就站在下面,不解的看着他,以为他要爬上去。

    班长轻松的跃起,用双手拽拉住篮球架下的比较靠里的一根横杠。其实那根横杠并不是很高,随便一跳就能攀附住。班长反手抓住横岗的两端,轻松的把身体往上拉去,做了一个引体向上。“一个”“两个”······“二十个”最后数到三十个的时候,班长才把手停下来,身体一个放松,双脚就像一只厌倦了天空的鸿雁一样落在地上。

    “怎么样,这是你们以后要接触的体能训练。”我惊讶住老班的膂力,深感自己的身高下一个灵魂的怯懦。我知道老班双脚着地的时候根本没有大喘气,脸颊上的气色依然很好,他不止可以做三十个向上引体。

    体能训练是什么样子的事情,我不得而知,但从班长露出的“阴险”的笑脸下,我知道接下来的日子绝非简单。在熟悉了几天环境以后,该过去的必然要过去,而该来的终于要来。几天以后,我们必须要经历属于我们的烈日下的考验。

    “立正——”

    “稍息!”

    新的一天已经到来,我像一只被摆放在人群中的零件一样,安静又规矩的听着操场上高亢的指挥的声音。这一天给我们训练的是新兵连的排长,他穿着一件迷彩服,戴着一顶同样款式的迷彩帽。顶着毒辣的烈日,我和他的背脊上面已经渗出了汗水,把绿色的军装染成墨绿色。

    “立正——”

    我们听到命令的那一刻,已经习惯的把刚跨出没多久的前脚伸到里面,两只脚并排一起分八字形站直立好。我们就这样看着排长好长时间,汗水顺着睫毛上流下的痕迹,簌簌而下。这个时候,我们没有命令是不能动的,可眼睛被汗水浸湿的难受,又有些痒,想用手去挠一下。

    “向右看齐——”

    我们一排新兵一起看着右边的方向,齐刷刷的按动着碎步,把地面拍得“噼里啪啦”的响。由于我个子高,被排在最后一位,他们的目光自然就看着我,让我的神经陡然间紧张起来。操场上时不时有回声传来,夹着一股清热的山风,像是从远处吹来的。一阵风吹过,像被吹过湖面垂柳下荡起的圆晕一样,慢慢的扩散开来,以至于心情变得平复而没有不安了。

    “岑润秋,出列!”排长用一声命令对着队伍中最高大的我,有力的吼道。

    “啊?”我有些不解。

    “趴下!做俯卧撑!”

    “为什么,排长。”我不解的对他大声的说,说话的时候我把背脊挺得很直,值得让我的胸脯凸显了出来。

    “刚才列队的时候,为什么动?”排长眼睛看着我,像一只鹰一样,正在用锐利的喙刺向我的筛糠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