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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不知道谁在喊我,觉得是久违的亲切,是在深圳有所成就以后感受不到的,可我想不起来是谁在喊我。

    “润秋。”那个声音又在我的耳畔勾起一段回忆,我回过头,那是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件整洁的外套,看得出来他很爱干净。头发已经有些秃掉的迹象,脸上是肥肉挂满的亲和笑容,像是和亲切的久别的朋友笑着。

    “润秋,认不出我来了。我是辛子。”那个胖男人笑着说,这倒让我回忆起他的久别的样子来了。

    “辛子,是你啊。”我几乎认不出他的样子,因为这个发小我已经三十年没有见了。

    “又长胖了,辛子。”

    “是啊,你也变化不少。”辛子对我说,“怎么,你腿脚不好。”他看着我走路有些轻微的瘸拐的样子,关切式的问了起来。

    “没事,老毛病了,打篮球留下的。”我自作解嘲式的回答,谁都知道我走路有些轻重。

    我俩相视而又寒暄式的笑着,我把话峰一转,“辛子,你父亲呢?现在还好吧。”

    辛子突然收敛了笑容,我知道我这样唐突的问了这个问题的时候,是对他最大的不忍。可是见他笑了笑,我就放心了一半。

    “我父亲四年前已经去世了。”我只好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把不高兴的一页撕去,和辛子一同走进父亲的新盖好的三层小房去。今天对于父亲来说,不仅仅是在过年,也是他的七十寿礼的喜庆之行。我首先想到,却是小时候父亲高大的样子,可如今看到他的时候,他更是瘦小的比我矮一个头。

    “那可不,润秋你是在篮球馆的教练嘛,当然个子高了。”阿婶这样笑着说,我也笑了。

    记忆中的样子一点没有改变,长辈们除了比我预想的矮了一些以外,还是那样的热情。我知道,这是我在故乡最亲切的人的声音,我一辈子都记得。

    “阿秋。”父亲突然叫我,我回过头,也叫了父亲。我知道父亲的心思,他想着我跟琴一同前来。“爸,琴现在怀孕,不方便。车子拥挤,这个新年我只好把她留在深圳了。”

    我本以为事情是我预想的那样,为着父亲的七十寿礼,在这个春节,琴未能前来,毕竟是父亲的遗憾,但事实是出乎我的意料存在的。见阿婶狡黠的一笑,他们好像笑出了我的疑惑与不解。

    “看,润秋,是谁来了。”在一辆车子里面,大姐二姐从里面出来,在她们身后,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琴,是我的妻子。

    “润秋,你太过分了。”大姐故作责怪的对我说,这个小时候最疼我的大姐,发起脾气就是这个样子,“你怎么能在父亲的春节之行,把自己的妻子放在深圳的家中呢?”

    我表示了无比的歉意,我知道他们的责怪当然是为了我好。是琴执意前来,自然是拧不过她的要求了。我想着我过去的潮州,现在外面的阳光铺在我的脸上,像镀上一层金色的年华,让我重新回到年轻时候最美好的时光。

    “老舅。”我叫了人群中一个穿着大号西装的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他看上去气色很好,因为不时地用雍容饱满的脸回头冲我微笑。老舅的一旁站着身形瘦削的女人和二十多岁的男人,那是厦门老家许久未见的舅母和表弟。这次应老父亲的邀约,舅母一行急忙从厦门的老家赶了过来。而老舅则不同,他只是蜗居在天南一角,选择在深圳打拼,成了一个可大可小的包工头。这几年,我在深圳一所几十平米的小出租屋里面见证了老舅平凡而豁达的生活,也和他一起吃过几十平米贫乏的精神干粮,一路走来,多有些坎坷。老舅,算是我在深圳的第一个领路人。在那段记忆犹新的日子里,他并不怎么注重合理的饮食,所以此时相见,发现他又臃肿了不少。不过他对自己的身材很泰然,每每闲聊总自嘲这是福态,是佛偈祝福的用语。其实和妻子琴结婚以后,我在深圳已有一年没有见过老舅,一年多的时间,近四百天的记忆,变化着实不小。如果再往前推,可述说到在十几年前,那时我是小伙子,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腰间被发胖的圆润赘肉围住,完全是一个瘦子。

    “嘿,润秋。”老舅一把抱住我,他抱得很吃力,显然年岁大了,腰也不怎么样,相反我却很有力气。老舅却像一个小孩一样,嘴角一直扬着,“看不出来,我们的润秋都长这么高了。”

    我一米八七的个头无论怎么说都要比老舅高出很多,其实我也不是很高,而是老舅也变老了。我握住老舅的手,一直没有放开,我又看着陆声表弟,这小子看来又长壮实了。他虽不及我的个头,胳膊上却长着很多肌肉,如果他能在长高一些,也许能进入深圳体校,来我的训练营也说不定。

    “润秋表哥,别来无恙啊。”陆声小时候怯生生的声线不见了,变得洪厚有力。

    “小声子,你也长高了不少。”我笑着向前走去,拥抱了他,没想到撞了一个瓷实,“小子,壮的跟牛一样。”我笑着用拳头往他的肩膀锤了一下,他好像没感觉到痛楚,相反也回了我相同分量的一拳,让我胳膊直泛酸。

    “那可不,润秋表哥,你现在和我打篮球,绝对是我的手下败将。”表弟陆声在我面前得意的说,眉角挤动了一下,像是挑衅。

    “那也未必啊,你表哥可是执教篮球队的啊。”我和他相视了一下,破开嘴唇上的一角,大笑了起来,把父亲的生日寿宴的喜庆氛围推倒最高潮。

    岑家埭边的村子,又像往日那样盛满了春节的屠苏酒,到处是红色的屋檐,红色的土壤,红色的人儿。在这一天,父亲无形中又把大伙聚集在这座矮矮的村落,老伙计又回忆起那段青葱岁月,小孩子又在延续这自己的这段弥足珍贵的往事。忆昔的秋风和春风一起涌入我的思髓,把我渡到了岑家的扁舟上,把我带到了父亲的那双期盼的眼神中,慢慢回拢在一起,越来越近。日子近了,我也就放下了脚步。彼时,外面的炮仗把新年的喧嚣拉响,我为父亲的寿礼上点了三炷香,为村子里面家乡人祈福。

    父亲是个很念旧的人,他这次贺寿,不止把远在天涯的亲戚重新拉倒了身边,也把旧时的乡亲都请来了。潮州的变化,不止让年少的青年流失在山城的边缘,也让成功的商人不再回到这闭塞的田园。可今天,这小小的村子,一下子挤满了车子,把整条乡间小道都堵满了。

    我忙着为父亲招呼客人,把他们一一请到上宾席。他们都曾是父亲的老伙计,这些乡里邻居有的已经是遗孀带着孙子来的,有的是老人带着久违的约定去的。曾经的年轻人变成中年人,曾经的中年人变成了老年人,而我想着不让自己变老。这时琴默默的走了过来,扶着屋廊边上的木椽,慢慢的站在过道上,我连忙过去扶着她。她冲我莞尔一笑,为我擦拭了额头上的汗,她说她并不累,也想着帮我照料着客人,我板起脸,命令她休息。

    “琴,你坐着吧。”我把她小心的扶到椅子上,不让她劳累,好让她更好的看着我们的爱情的结晶出世。父亲也很久期盼着抱孙子,一想到此,父亲的褶皱笑起来,把眼睛的线条都挤满了。

    “那哪行。”琴笑着责怪我,“你不能让我老歇着啊,不然会让我闷疯的。”

    “你现在就是我的‘贵客’嘛。”我笑着说,把大姐拉倒我面前,好让他们聊聊家常。没曾想,他们一聊起来,就起兴的忘了我的存在,真是可气的女人。

    我招呼完宾客以后,扫着被踩脏的地和爆竹灰屑,顺便又找起了辛子聊起了当年的往事,阿婶这个时候也过来打听,拉住我的胳膊,我想她有事问我。

    “润秋,在外面教球员打球,能赚好多钱?”阿婶笑着和我说,却不问我关于我这条伤了好几年的关节腿的事情。

    “阿婶,你又取笑我了。”我只好这样说,我之前还刚刚输掉了联赛的重要比赛,为此愧疚不已,对于别人的礼赞,我也无法接纳。

    “能赚好多钱就行,打球还能上电视哩。”

    “能赚一些。”我对阿婶说,“我执教了这支球队,对我来说是天大的荣誉。可运动员的心血,和我交织在一起,和收入也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就和这轮夕阳一样,它能在朝霞中吸取了最美好的精华,却把黄昏留给了明天。”

    在春节的第一天父亲的寿宴上,我开心的为旁亲们招呼着。父亲就坐在一把崭新的太师椅上,高兴的看着靠山的小屋子里面涌动的热闹。我挽着琴的胳膊,笑着走到了父亲的面前,为他倒上了清酒,做了一个迟到了五年的稽礼。

    那一天,父亲哭了,眼泪和清酒混在了一起。

    “阿秋。”父亲喝完酒,突然打断了我的话,“在外面,打球,仅仅是球技的轨道,但你人生的曲线需要勤勤恳恳,不能走丝毫的捷径。这是我们岑家最务实的道理,不要以为你现在有所成就,就忘了自己。”在父亲的寿礼上,父亲依然像过去一样,教训着我,这让我在执教生涯中,又多了一句至理的箴言。

    我永远记住父亲刻板的样子,父亲永远不知道篮球这个圆形物体的生命,却教会了我这个拥有篮球生命的儿子在这条道路上踽踽前行的道理。我觉得我不再是执教一支拥有十二人球队的冠军教头,应该说父亲才是我的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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