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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洞庭潇潇

    词曰: 应是一年春尽也, 无语春愁, 又过心头, 热风吹夏送秋游;

    江湖儿女江湖老,往事悠悠,尘香依旧, 冬风万里话风流。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这一首《采桑子》,道却人生悠悠,便似四季更替,冬尽春來,春去夏至,夏末又秋,秋收复冬,如此循环往复,江湖风云,老却多少英雄儿女;多少风流归尘土,却为伟大的中华民族留下了许多动人的佳话。

    年复一年,云移风过,花开花落;转眼又已到了康熙四十五年。

    这一日,是八月十三;洞庭湖上,秋风习习,已是午后,阳光西斜,似万点金辉,斜斜地挥洒在水面上,荡起无数细碎的光影。波光粼粼。

    一叶轻舟随风而至,舟头立着一个白衣秀士,书生打扮,左手持扇,右手里拿了一本厚厚的书,此刻,那秀士正极目远眺。

    但见水光潋滟,晴空万里,阵阵秋风吹起波涛滚滚,“啪啪啪······”地拍打着船头,似在斜阳晩风之中,响起动人的节拍;那秀士见得如此景色,不禁心旷神怡,索性把书放在舟头,以手中折扇轻击船弦,便随兴高歌起来。

    但听得他放开歌喉,唱的却是当今名动一时的词牌《金缕曲》,只听他唱道:

    “放眼洞庭去,水荡荡,晴波万里,气呑如虎;

    尘烟渺渺水东注,羡为君山留顾;

    感茫茫,客心归路; 放歌依依恋故国,

    叹英雄,多桃源成隐, 凭添人,泪如许!”

    那秀士歌到此处,己吟完上阙,不由得勾起故国之情,故国神游,心生感慨,眼中隐隐含着泪花,接着唱吟下阕,声音渐渐显得激越悲凉:

    “回首茫茫关塞远, 叹人间,朝华夕暮;

    诸葛情怀,可怜天下己无用, 英雄恨归尘土;

    只伊人,梁父悲吟,云水关山愁无数;

    问长天,存一腔心泪, 随洞庭,归何处?”

    那秀士放声高歌,初始感吟山水,抒发泛舟洞庭情怀,之后感怀旧事,心伤流光似箭,江山依旧,而故国已不复存,纵令诸葛亮在世,便欲复我旧时山河,却又有何妙策免除生灵涂炭,只怕也只能徒具伤感而已。

    那秀士心到此处,无奈之情徒生,歌声便是激昂悲壮,唱到后來,尤显苍凉,竞然勾起往事,正自呆呆出神,却怱然听得一个声音传来:“好一个‘奇门秀士’,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你这样高唱,莫非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要谋反了吗?”

    那秀士吃了-惊,寻声望去,却见左边不远、一条小船缓缓飘來,船上一个俊秀书生正一手持扇,一手荡浆,神情极显攸闲自得。

    小船惭划惭近,那书生竟然是眉目如画,兰衣,绿水,斜阳辉洒,衣袂飘香,恰是巫山神女凌波而來,又恰似韩仙子从天降。

    那秀士本以为自己将近湖心,况天色将晚,已不见游湖之船,故一时兴至,纵情高歌,忘乎所以.

    却哪知此船來得悄没声息,自己不但亳无觉察,而且对方似还知道江湖朋友送给自己的绰号“奇门秀士”,他心中吃惊之余,不禁又大感好奇。

    看那书生时,却又一时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不由得心生警觉,暗自戒备。

    那小船飘飘来到近前,蓝衣书生躬身作揖,说道:“邓三哥,请了。”

    那秀士更显得错愕非常,但却又见他毫无敌意,更让他心头一团雾水,便弓身回揖,说道:“这位兄台,何以认识在下?请恕在下眼拙之罪,竞忘了曾在哪里见过兄台。”

    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说是错认,对方却又对自已知之甚深,若说没有错认,我却真的想不起什么时侯在什么地方结交过这样的书生朋友,且还这般丰神俊秀,依依出尘。

    那兰衣书生见他在那里发愣,不禁有些得意:“三哥,我们算来也有十多年未见了,可我曾见过三哥一次。”

    “啊,那是在哪里见过的。”那秀士一时想不起来,便更加好奇。

    “这个我以后再告听你;可是,邓三哥,你真的忘了竞秋吗?”那书生有些不满起来,但此言一出,俊俏的脸上现出红潮。

    “你是竞秋吗?”那秀士睁圆了双眼,一时真不敢相信眼前的-切,半晌才回过神来:

    “是了,分明就是竞秋,虽然十多年没见,但那双美丽而明亮眼睛,分明就和十多年前一般无二,清澈明亮,想不到十多年不见,今日竟然在这里遇见”。

    一时之间只觉得悲喜交集,但他终究还是抑制了冲动,可却无法不感到万分惊喜,说话的声调竟有些颤抖:“啊哈,是秋·····,原来是‘潇湘女侠’龙姑娘,请恕我邓俊书一时没有想起之罪”。

    这些年来“潇湘女侠”龙竞秋的名头响彻江湖,那邓俊书虽然不曾与她见面,但却闻名已久。此刻他心中却又想道:“你这样装扮起來,就算我与你经常见面,也未必能认出你來,何况我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你了。”

    原來这个女扮男装的年轻公子,正是在潇湘一带赫赫有名苗家女侠龙竞秋,她生性豪爽,乐于助人,湘西一带受过她恩惠的平民百姓不计其数,且武功高强,容颜秀美,短短几年便在江湖中闯下“潇湘侠女” 的美名。

    这邓俊书却是她幼年时青梅竹马的玩伴,两家原是世交,邓俊书的父亲邓隆,年轻时曾是大明总督袁崇焕部下的一名偏将。

    因为不满袁将军含冤被杀,对朝廷失望之极,他年轻气盛,一气之下,弃官而走,在湘西一带隐居,与龙竞秋的父亲龙剑青意气相投,两人都对《易经》情有独钟,于是,便结为异姓兄弟。

    邓俊书幼时聪敏过人,深得龙家喜爱,三岁时,龙剑青妻子十五妹有孕在身,于是便在龙剑青的父亲龙潜的寿筵上,龙剑青指着妻子对邓隆说:

    “大哥,我非常喜欢俊书,如果大哥不嫌弃我是苗家汉子,我想与大哥约定,将來十五妹若生了个男孩,便也让他们结为兄弟,若是个女儿,便让他们结为夫妻,大哥你说好不好?”

    邓隆听了满心欢喜,自然一口赞同,后来不久清军入关,多尔滾知道邓隆年轻有为,要招他为官,邓隆多次拒绝而招至地方官僚的猜疑,龙竞秋十一岁那年三月,邓家搬离湘西苗寨,从此两家失去了联络。

    邓俊书今日游湖洞庭,原本想不到家住湘西的龙竞秋,会出现在洞庭湖上,竟然会又意外的遇见,此时想起两家世交,从小便指腹为婚,而后各奔东西,如今相见犹然不识,心中不禁感叹不己。

    “秋???,真是好久不见啊!龙姑娘这是要去哪里?是有什么事吗?怎会在此?”

    这一次意外重逢,让邓俊书毫无准备,失去了往日从容应对的风格,说话也有些词不达意。

    他本想叫她秋妹,但一想十多年不见,更不知她近况如何,况且指腹为婚本來就对她不公平,这一连三问,显得出口拙笨,问的却是同一个问题。

    龙竞秋却玩皮一笑,说道:“怎么这里就只许三哥你吟词作赋,却不许我游湖玩水吗?”

    邓俊书见她玩皮起來,倒是回到从前一般无异,心情为之轻松起來,便赔笑道:“岂敢,岂敢,不知龙伯父可好吗?”

    龙竞秋也学着他的样子说道:“托福,托福,家父身体安健。”

    这样在洞庭湖问道中不期而遇,龙竞秋倒是显得高兴异常,抱拳说道:“三哥,相请不如偶遇,小???小弟船上正好备有水酒,便请三哥过來与小???小弟同饮一杯如何?也胜似你一人在此洞庭清唱、吟词伤感。”

    她今日女扮男装,此刻虽已表明身份,本想改口称自已小妹,但一转念间、觉得还是称自己小弟的好。

    邓俊书却想着这十多年來欲见无缘,故旧之情虽在,却己今非昔比,心中却有许多话说,但见她盛情相邀,正中下怀:“如此正要请教,只是打扰姑娘,却有些不好意思。”

    龙竞秋道:“三哥不必客气。”

    说话间一连数浆,已是两船相接,邓俊书解开揽绳,将小舟系在小船之尾,跨上船头,口中道:“龙姑娘盛情,邓俊书在这里谢过。”

    龙竞秋却显得落落大方,拱手道:“三哥请坐。”

    随即取了一张草席,放在船头,又去取了两副杯筷,一把酒壶,放在草席之上,转身入内,拿了两盘花生,一盘干肉,一盘蚕豆。

    那一盘蚕豆却是苗家特有的腌制,工序复杂,清香味独特,邓俊书幼年之时就特别喜爱,如今已是十多年没有见过,今日乍闻气味,更增一分久别重逢之感。

    二人席地而坐,龙竞秋道:“仓促之间,难备菜肴,只好委曲三哥将就了。

    邓俊书道:“异地相逢,却又巧在湖中,这己是丰盛之极。”

    龙竞秋拿起酒壶,将酒杯盛满,顿觉一股浓浓的芳香扑鼻而来,果然酒香四溢,芳醇无比;此时天色将晚,一抹夕阳斜照,酒杯中透出淡淡微红,更显得无比鲜丽清纯。

    “三哥,请喝酒吧。”龙竞秋笑着把酒杯递过来。

    邓俊书接过酒杯,更闻得香气扑鼻,他平时虽不好酒贪杯,但偶尔也随着师父、师兄弟们喝上几锺,今日与龙竞秋不期而遇,这一番熟悉而又亲切的感觉,足让他豪气徒增。

    他口中道了声“客气”。 也就真不客气,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顿觉入口芳醇,甘香宜人,不禁脫口赞道:“好酒!好酒啊!真是好酒!

    龙竞秋笑道:

    “好酒吧,此酒只有我们湘西苗家才有哟,叫做苗家玉露,只因酿造极其费时,及至酿成,还需窖藏三十年之久,平时极少拿來待客,三哥你年幼时又不喜喝酒,自然没尝过,今日可算破破例。”说着拿起酒杯,自已也喝了一口。又道:“就算土生土长的我,今日也是第一次喝到。”

    龙竟秋说到此时,便即住囗,抬眼向四周查看,神色间大是警觉。

    邓俊书正要出言相谢,耳中忽听舟楫之声大作,更见龙竞秋脸有异色,他心中不禁暗自佩服不已:“好一个潇湘女侠,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这般糈湛的听力造诣,旁人都只怕是望尘莫及。”

    那龙竟秋用手一指,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三哥,想不到我们十多年分离,好不容易今日相见,却要想好好的喝一场酒也不行,请看对面。”

    邓俊书沿着龙竞秋所指,向对面看去,但只见一艘大船缓缓开來,桅杆上一面硕大的绣旗,绣着一只仰天而啸的斑澜猛虎,斗大的一个铁字,迎着晚风飘起,在暮霭中烈烈作响,那是铁衣帮的大船到了。

    邓俊书虽然年纪青青,但却是江湖老手,知道这一带铁衣帮声势浩大,但这样一艘大船在湖中行驶,便即是在海中也实为少见,却不知当有何事发生。

    正当此时,却见西北方远处、有四条小船乘风而來。

    龙竟秋叹道:“十多年故旧重逢,本想与三哥一叙离别之情,不想却被他们打扰了清兴,不过马上应有一场热闹可瞧的了。”

    邓俊书亦不想就此分离,便道:“在下能马龙姑娘相遇,又赶上江湖中难得一见的盛会,邓俊书可算不虚此行啊。”他亦是江湖中的老手,知道此时湖中杀气阵阵,危机四伏,必有一场干戈大动。

    说话之间,果然但见那四条小船来得好快,便在眨眼之间己到近前。每条船上都是三个剽悍男子,显然都是水上功夫极高的好手。

    当先一条船船头、站着一个黑衣大汉,满脸洛腮胡子,身高马大,显得十分威武。

    只见他左手一扬,四条小船一齐向大船迎去,让这本来甚是安静的水面忽然间卷起阵阵波涛。

    最后的一条小船却放慢了速度,船尾一个身材高大的青衣汉子对着龙竞秋喊话:“喂,那两个书生,赶快离开。”另一个汉子则站在船头,手舞足蹈,向他们大打手势,神情极具滑稽。

    那书生看了他们的架势,已显得诚惶诚恐,那秀士摸样的硬着皮问道:“这位大哥,会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