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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章楚州夜市
一连几日，那妖都未曾出现。
楚州的雪纷纷扬扬地下个没停，但当地气温又较之京都高，是以雪化的更快些。不同于京都的干雪，楚州的雪总带着细雨，薄薄的往下洒。
空中的雪花触到地面，很快就一一化开，又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春雨，一场雪后，地面更加泥泞难行，十分湿滑，连官邸都免了小吏们日日来点卯之事。
道路泥泞难走，封羽让我留在房中，他则领了连璧、无涯二人并一干封家弟子在苍梧镇中四处探查。我留在府中百般无聊，只好有一摇没一摇地坐在竹椅上翻看着几本楚州当地的民间轶事书册。这是连璧给我寻来的，内含几卷早年的官府卷宗和几本楚州书局印的传奇。
湘水之地果然名不虚传，精怪志异的传奇比起京中的，要更为可怖上百倍。连璧将那本《楚州志怪录》递给我时，曾悄声提醒我“此书可止楚州小儿夜啼”，此言不虚。楚州盛行巫祝之术，连当地传奇里都是厉鬼还魂索命、换头妖法、无常反阎罗这等志异故事，与京中的才子佳人传奇相差甚远。
在《楚州志怪录》的十六个故事中，《无常反阎罗》是我觉得最有趣的。《无常反阎罗》共分为二十个章回，前十个章回的故事讲的是地府众鬼造了阎王爷的反，为首的正是十殿阎罗，十殿阎罗因着不满长期受制于阎王爷，便聚众造了反，将阎王爷赶下地府王座，又将他打的魂飞魄散，险些灰飞烟灭。阎王爷灰头土脸地四处逃窜，终是不及十大阎罗之合力，被囚禁起来。谁料第十一章回时，黑、白两个无常鬼竟消失不见了，但十殿阎罗并未在意。因着赶走阎王爷后，谁来继任阎王爷的位置，又成了一个问题，十殿阎罗打的不可开交，在争夺阎王爷的宝座中，死伤了六七个阎罗。黑、白二无常鬼趁机劫走了地府囚狱中的阎王爷，二鬼带走阎王爷后，又为他疗伤，阎王爷逐渐恢复，再度拥有了杀回地府，与剩下的三个阎罗决一死战的能力。在第十八章回的最终决战中，阎王爷击杀了最后的三名阎罗，其他阎罗也被囚禁、流放、散魂（书中说，散魂后，阎罗鬼便不能再投胎做人或为一小鬼），不过地府的流放是去哪？大抵是受尽十八层地狱的重重酷刑折磨？阎王爷重回地府王座，顺势封了黑、白二无常鬼为两个新的阎罗。我将这个故事翻来覆去读了两遍，只觉作者笔下实在有些功底。
故事的文字描写十分传神，配图虽画的有些粗糙，却不失故事本味。尤其那幅十大阎罗围坐在一起商议如何处置阎王爷的配图画地血腥不已，画师画地极为写实，代入正文的文字，更见奇效。休说可止小儿夜啼，活活吓晕过去也并非什么难事。
正当我捧着《楚州志怪录》正读到《换头妖法》的第三章回，蒋书生换了胡员外的头颅，进了卢府赴宴，迎面撞上卢府大管事的，读地津津有味时，封羽带着连璧和无涯回府了。封羽解下绛红色绣麒麟踏云的披风，露出里面仙鹤云纹的道袍，在我身旁的另一张竹椅上坐下。
我算算时辰，酉时初刻，确是封羽回来的时间。我递给封羽一杯沏好的茯砖茶。封羽有在一方水土饮一方茶酒、食一方膳食的习惯，并不在饮食上多加挑剔。听封世伯提过一次，封羽的爷爷也是如此。
封羽接过，罕见地一饮而尽。
饮尽后，封羽看向我，道：“渴了，再给我倒一盏。”
我又给他倒了一杯。
今日晚膳是一道油辣冬笋尖、一道五柳鱼、一道香酥鸭、一道莲蓬豆腐、一道木耳鸡汤、一道糖馅团子并两碟子点心。冬笋尖爽嫩可口，鸭肉酥脆，鱼肉清淡，鸡汤鲜美，豆腐松滑，团子甜糯，但封羽似乎无甚胃口，统共只动了三筷子。
“封羽，今日已是初七，那妖竟还未出现，是否在避你们封家的锋芒？”
“不知。但既然它不来寻我们，我们便去寻寻它罢。”
“主上，属下听闻楚州的夜市最是有名，不如我们去那里看看，或可寻得些意料之外的收获。”连璧放下筷子，提议道。
“楚州夜市？与白日里的市集有何不同吗？”我登时来了兴趣，除了京中的中秋大会，我从未入过夜市，还是素来以古老神秘著称的楚州之地的夜市。
“楚州之地，前朝时世代由当地土司管理，土司权限极大，楚州俨然一个小朝廷。我朝明帝开国后，设州府，开府衙，派文臣治理，武将驻守，经营百余年，才有如今光景。起初楚州当地百姓与由其他州府搬迁来的大周居民常常发生冲突甚至争吵，缘由不外乎土地开垦、商铺市集划分、饮食习惯等，使得历任知府为此操碎了心，甚至有任期未满就疏通关系人情以求得离任、调任的。”封羽又喝了一口茯砖茶，道，“楚州这等境况终于成帝朝时一位名为王谌（chen第二声）的官员，王谌知府到任后，排除万难，实行改革，请了双方百姓的宗祠耆老、有司官吏，用时一月，推行了新法。新法章程极多，近乎涵盖了楚州百姓全方位的生活，其中包括划分耕地、适度开垦、分管市集、改革户籍、整顿律法、加强管制等与民生关联最紧密的，是以新法实行初期，遭到当地豪强的强烈反对。王大人铁腕手段，对于违法之人，未曾有半分纵容，是以新法实行地很成功，楚州也一改往日里有司各自为政、官员府吏互相推诿、百姓倾轧使绊子的景象，经济逐步发展起来，只是苦于楚州地形多山、地少，发展较为缓慢。而百年来双方百姓的矛盾也逐渐和解，经过几代人的通婚，楚州慢慢与大周其他南方州县趋近。值得一提的是，楚州夜市这一神秘的‘传统节目’则被王大人保留下来，成为外来旅人途径楚州所必去的地方。听说有机缘的人入了夜市，能买到意想不到的宝物。王大人后来得成帝赏识，获封国公之尊。楚州百姓为了纪念王大人，在楚州为王谌大人立了王公碑，直至今日，楚州多地仍然有王公桥、国公亭。”
在这几日的探寻中我们已发现，楚州苍梧镇的百姓笃信巫医，当地盛行巫祝之术，而又以湘水之畔为最，苍梧镇的童谣甚至唱着“楚地有三宝，龟甲、烧艾、跳大神；楚地有三好，湘水、美人、有香草”。行至镇上云英坊的市集，远远望去，已十分热闹。夜市中两侧的各式铺子都张灯结彩，一串串的小红灯将整个市集连接起来。在来的路上，封羽命无涯买了两斤橘子，制成了几只小桔灯，我们四人一人提着一只小桔灯，进入市集。
“世伯已和我打过招呼，凡是楚州当地人，都会提着一只小桔灯逛夜市，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也是区分楚州人与外来旅人的重要准则。”
封家的侍女已给我拿了一套楚州当地少女的服饰，枫叶红的石榴图案交领上衣并蓝色的百褶裙，裙上绣着许多桃子。胸前是一只小巧玲珑的长命锁，双手上戴着一双细细的银镯。腰链上是大大小小的银饰，脚踝处各自带着四只小小的铃铛，走起路来叮铃作响，甚是好听。
楚州市集与京中大不相同，京中对户籍管理和铺子的位置有严格规定，甚至于摆摊时间、售卖货品都常常查验。而楚州夜市，管束并不十分严格，往往通宵达旦，至晨熹微光初现时分才会散去，而众多卖家售卖的，也多是非常之物。我提溜着小小一盏小桔灯，看着微光在灯芯处跳动，所见的事物都蒙上一层柔和的色泽。穿着五彩绚色服饰的神婆煮着一罐子泛着燕脂色的药水，手持一串巨大的银铃铛，口中念念有词：还魂来，还魂来，异乡的魂魄啊速速归来身穿巨大伽罗色的破旧斗篷、遮起大半张脸的巫女，不言不语，蜷缩在昏暗的角落，摆弄着几个用丝线牵引着的纸制小人。手艺人叫卖着各式银质、铜制、泥塑的面具，有黑白无常二鬼的，有昆仑奴的，有虎、兔、猴、狗等动物的，还有用来跳傩戏的彩绘大神面具。这面具的行情似乎极为紧俏，一路上已有许多行人买下，摊主的三排吊挂丝线上，剩下的面具已不足十只。封羽取了一只黑面獠牙的青鬼面具，道：“如何？要不要给你买一只？”我点点头，将一只黄皮红舌的黄狗面具递给封羽，认真地说道：“这个很适合你。”无涯面无表情，想是习惯了他主子的胡闹。连璧则忍不住暗自轻笑了几声。封羽一个眼神扫过去，连璧立刻正色。
楚州的雪纷纷扬扬地下个没停，但当地气温又较之京都高，是以雪化的更快些。不同于京都的干雪，楚州的雪总带着细雨，薄薄的往下洒。
空中的雪花触到地面，很快就一一化开，又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春雨，一场雪后，地面更加泥泞难行，十分湿滑，连官邸都免了小吏们日日来点卯之事。
道路泥泞难走，封羽让我留在房中，他则领了连璧、无涯二人并一干封家弟子在苍梧镇中四处探查。我留在府中百般无聊，只好有一摇没一摇地坐在竹椅上翻看着几本楚州当地的民间轶事书册。这是连璧给我寻来的，内含几卷早年的官府卷宗和几本楚州书局印的传奇。
湘水之地果然名不虚传，精怪志异的传奇比起京中的，要更为可怖上百倍。连璧将那本《楚州志怪录》递给我时，曾悄声提醒我“此书可止楚州小儿夜啼”，此言不虚。楚州盛行巫祝之术，连当地传奇里都是厉鬼还魂索命、换头妖法、无常反阎罗这等志异故事，与京中的才子佳人传奇相差甚远。
在《楚州志怪录》的十六个故事中，《无常反阎罗》是我觉得最有趣的。《无常反阎罗》共分为二十个章回，前十个章回的故事讲的是地府众鬼造了阎王爷的反，为首的正是十殿阎罗，十殿阎罗因着不满长期受制于阎王爷，便聚众造了反，将阎王爷赶下地府王座，又将他打的魂飞魄散，险些灰飞烟灭。阎王爷灰头土脸地四处逃窜，终是不及十大阎罗之合力，被囚禁起来。谁料第十一章回时，黑、白两个无常鬼竟消失不见了，但十殿阎罗并未在意。因着赶走阎王爷后，谁来继任阎王爷的位置，又成了一个问题，十殿阎罗打的不可开交，在争夺阎王爷的宝座中，死伤了六七个阎罗。黑、白二无常鬼趁机劫走了地府囚狱中的阎王爷，二鬼带走阎王爷后，又为他疗伤，阎王爷逐渐恢复，再度拥有了杀回地府，与剩下的三个阎罗决一死战的能力。在第十八章回的最终决战中，阎王爷击杀了最后的三名阎罗，其他阎罗也被囚禁、流放、散魂（书中说，散魂后，阎罗鬼便不能再投胎做人或为一小鬼），不过地府的流放是去哪？大抵是受尽十八层地狱的重重酷刑折磨？阎王爷重回地府王座，顺势封了黑、白二无常鬼为两个新的阎罗。我将这个故事翻来覆去读了两遍，只觉作者笔下实在有些功底。
故事的文字描写十分传神，配图虽画的有些粗糙，却不失故事本味。尤其那幅十大阎罗围坐在一起商议如何处置阎王爷的配图画地血腥不已，画师画地极为写实，代入正文的文字，更见奇效。休说可止小儿夜啼，活活吓晕过去也并非什么难事。
正当我捧着《楚州志怪录》正读到《换头妖法》的第三章回，蒋书生换了胡员外的头颅，进了卢府赴宴，迎面撞上卢府大管事的，读地津津有味时，封羽带着连璧和无涯回府了。封羽解下绛红色绣麒麟踏云的披风，露出里面仙鹤云纹的道袍，在我身旁的另一张竹椅上坐下。
我算算时辰，酉时初刻，确是封羽回来的时间。我递给封羽一杯沏好的茯砖茶。封羽有在一方水土饮一方茶酒、食一方膳食的习惯，并不在饮食上多加挑剔。听封世伯提过一次，封羽的爷爷也是如此。
封羽接过，罕见地一饮而尽。
饮尽后，封羽看向我，道：“渴了，再给我倒一盏。”
我又给他倒了一杯。
今日晚膳是一道油辣冬笋尖、一道五柳鱼、一道香酥鸭、一道莲蓬豆腐、一道木耳鸡汤、一道糖馅团子并两碟子点心。冬笋尖爽嫩可口，鸭肉酥脆，鱼肉清淡，鸡汤鲜美，豆腐松滑，团子甜糯，但封羽似乎无甚胃口，统共只动了三筷子。
“封羽，今日已是初七，那妖竟还未出现，是否在避你们封家的锋芒？”
“不知。但既然它不来寻我们，我们便去寻寻它罢。”
“主上，属下听闻楚州的夜市最是有名，不如我们去那里看看，或可寻得些意料之外的收获。”连璧放下筷子，提议道。
“楚州夜市？与白日里的市集有何不同吗？”我登时来了兴趣，除了京中的中秋大会，我从未入过夜市，还是素来以古老神秘著称的楚州之地的夜市。
“楚州之地，前朝时世代由当地土司管理，土司权限极大，楚州俨然一个小朝廷。我朝明帝开国后，设州府，开府衙，派文臣治理，武将驻守，经营百余年，才有如今光景。起初楚州当地百姓与由其他州府搬迁来的大周居民常常发生冲突甚至争吵，缘由不外乎土地开垦、商铺市集划分、饮食习惯等，使得历任知府为此操碎了心，甚至有任期未满就疏通关系人情以求得离任、调任的。”封羽又喝了一口茯砖茶，道，“楚州这等境况终于成帝朝时一位名为王谌（chen第二声）的官员，王谌知府到任后，排除万难，实行改革，请了双方百姓的宗祠耆老、有司官吏，用时一月，推行了新法。新法章程极多，近乎涵盖了楚州百姓全方位的生活，其中包括划分耕地、适度开垦、分管市集、改革户籍、整顿律法、加强管制等与民生关联最紧密的，是以新法实行初期，遭到当地豪强的强烈反对。王大人铁腕手段，对于违法之人，未曾有半分纵容，是以新法实行地很成功，楚州也一改往日里有司各自为政、官员府吏互相推诿、百姓倾轧使绊子的景象，经济逐步发展起来，只是苦于楚州地形多山、地少，发展较为缓慢。而百年来双方百姓的矛盾也逐渐和解，经过几代人的通婚，楚州慢慢与大周其他南方州县趋近。值得一提的是，楚州夜市这一神秘的‘传统节目’则被王大人保留下来，成为外来旅人途径楚州所必去的地方。听说有机缘的人入了夜市，能买到意想不到的宝物。王大人后来得成帝赏识，获封国公之尊。楚州百姓为了纪念王大人，在楚州为王谌大人立了王公碑，直至今日，楚州多地仍然有王公桥、国公亭。”
在这几日的探寻中我们已发现，楚州苍梧镇的百姓笃信巫医，当地盛行巫祝之术，而又以湘水之畔为最，苍梧镇的童谣甚至唱着“楚地有三宝，龟甲、烧艾、跳大神；楚地有三好，湘水、美人、有香草”。行至镇上云英坊的市集，远远望去，已十分热闹。夜市中两侧的各式铺子都张灯结彩，一串串的小红灯将整个市集连接起来。在来的路上，封羽命无涯买了两斤橘子，制成了几只小桔灯，我们四人一人提着一只小桔灯，进入市集。
“世伯已和我打过招呼，凡是楚州当地人，都会提着一只小桔灯逛夜市，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也是区分楚州人与外来旅人的重要准则。”
封家的侍女已给我拿了一套楚州当地少女的服饰，枫叶红的石榴图案交领上衣并蓝色的百褶裙，裙上绣着许多桃子。胸前是一只小巧玲珑的长命锁，双手上戴着一双细细的银镯。腰链上是大大小小的银饰，脚踝处各自带着四只小小的铃铛，走起路来叮铃作响，甚是好听。
楚州市集与京中大不相同，京中对户籍管理和铺子的位置有严格规定，甚至于摆摊时间、售卖货品都常常查验。而楚州夜市，管束并不十分严格，往往通宵达旦，至晨熹微光初现时分才会散去，而众多卖家售卖的，也多是非常之物。我提溜着小小一盏小桔灯，看着微光在灯芯处跳动，所见的事物都蒙上一层柔和的色泽。穿着五彩绚色服饰的神婆煮着一罐子泛着燕脂色的药水，手持一串巨大的银铃铛，口中念念有词：还魂来，还魂来，异乡的魂魄啊速速归来身穿巨大伽罗色的破旧斗篷、遮起大半张脸的巫女，不言不语，蜷缩在昏暗的角落，摆弄着几个用丝线牵引着的纸制小人。手艺人叫卖着各式银质、铜制、泥塑的面具，有黑白无常二鬼的，有昆仑奴的，有虎、兔、猴、狗等动物的，还有用来跳傩戏的彩绘大神面具。这面具的行情似乎极为紧俏，一路上已有许多行人买下，摊主的三排吊挂丝线上，剩下的面具已不足十只。封羽取了一只黑面獠牙的青鬼面具，道：“如何？要不要给你买一只？”我点点头，将一只黄皮红舌的黄狗面具递给封羽，认真地说道：“这个很适合你。”无涯面无表情，想是习惯了他主子的胡闹。连璧则忍不住暗自轻笑了几声。封羽一个眼神扫过去，连璧立刻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