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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无能狂怒

    白茜羽没想到自己还能醒过来。

    她昏迷过去的这几天里,意识浮浮沉沉,时而感到身体疼痛,时而又梦见上辈子的事,画面轮转,仿佛看到人生走马灯,偶尔意识清明一些的时候,便觉得自己可能是快要死了。

    喋血奋战死里逃生然后快意恩仇最后油尽灯枯的剧本,说实话她也不是不能接受,没能在这乱世苟下去,那轰轰烈烈一场也不枉穿越一遭。

    可许多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想活的人活不成,想死的人偏偏活下来了。

    抱着脸盆干呕了一会儿,再灌下去一杯温热的蜂蜜水,白茜羽就觉得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干呕并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是身体上的不适造成的,说实话她也没太听清楚刚才某些人说的话,只是觉得耳边吵得慌,醒过来的时候,一张熟悉的脸便一脸惊喜地怼到了眼前。

    “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一醒来就看到这个铁憨憨,白茜羽觉得有些头痛,刚想开口,就听旁边有温和的声音说道,“我看不用找医生了,你感觉怎么样?想吃点什么?你昏迷了这么多天,肯定饿了吧。”

    傅少泽心说这话有理,自己怎么没想到呢?连忙道,“是是,我忘了,我让舒姨温着西洋参乌骨鸡汤,最是滋补……”

    “大少爷难道不知道,病弱之人受不得大补的道理么?”谢南湘从窗台那边踱步过来,好整以暇道,“她人刚醒,吃不得这种荤腥油腻,还是吃我削的苹果吧。”

    顾时铭伸手拦在他面前,皱眉道,“水果寒凉,对肠胃也是不好,我看还是先不要吃东西了,她发热出了许多汗,黏在身上不免难受,还是找个体己女佣,擦擦身子换套干净衣服。”

    傅少泽一拍额头,暗道惭愧,又连声道,“是是,我去叫人……”

    谢南湘反手将他的手打开,似笑非笑道,“这一来二去若是再受了凉怎么办?她么……这时候最要紧的倒不是换衣裳吃东西,肯定是要找一面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破相。”

    傅少泽喊道,“来人,拿一面镜子过来……”

    还倚在床上的白茜羽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头,发现自己竟然插不上嘴……

    半个小时后,安静下来的房间中,白茜羽换了干净的衣裳,喝过了撇去油花的鸡汤,正揽镜自照,手边放着一叠切得整整齐齐的苹果,心情有些复杂。

    说实话,一个风流潇洒的权贵大少爷,一个行走在黑暗中的神秘特工,一个未来在文坛中名留青史的青年才俊,任是哪一个单拎出来,都是令人仰望的存在,而能同时被他们三个极优秀的男子围绕着,关心着,簇拥在床前嘘寒问暖,几乎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

    这个场景不管换了是谁,都恐怕会觉得受宠若惊,不能自已。

    可白茜羽没有觉得受宠若惊,她倒没觉得自己是众心捧月的公主,等待着王子、骑士或是祭司之类的人物来吻醒。

    一定要说的话,她觉得自己还不如说是从妖怪窝里被救回来的唐僧,大家各显神通把师父救回来了又开始内讧,大师兄挺吵,二师弟老抬杠,三师弟则是个缺心眼的……

    门外,叮呤咣啷传来徒弟们造反的声音……

    片刻后,敲门声轻轻响起,然后顾时铭先快步走了进来,整了整衣衫的褶皱。

    白茜羽好奇道,“为什么是你先进来?”

    顾时铭一怔,随即微笑道,“猜拳赢的。”

    事实上,刚才的情况还要复杂一些——傅少泽想要第一个进来,被谢南湘拦住了,顾时铭便表示自己先进去,谢南湘同意了,傅少泽却又不肯,谢南湘便说那不如各凭本事,趁此机会想要夺门而入,被早有防备的傅少泽一个绊子拦住,最后顾时铭笑眯眯地提议不如公平地猜拳,然后干脆利落地杀死了比赛……

    白茜羽想笑,却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你将被子盖好。”顾时铭上前几步,细心地将被子拉高一些,“你大病初愈,这几天不要吹风,等精神养好了,我再请我一个信得过的医生朋友过来看看。”

    “不用麻烦……”白茜羽本想糊弄过去,顾时铭却定定地望着他,清明目光如湖畔初春的风,温和中颇有几分凛冽,带着不容置否的力量……然后坚定地将她的手塞进了被子里。

    “这件事,就听我的吧。”顾时铭低声说道,“除了额头,你还受了什么伤?他们有没有对你刑讯逼供?我听那位先生说,当时你情况不太好……”

    “伤倒没有,就是脑子进了点水……要不是我想着要干掉松井必须得卖个苦肉计,我才不吃这亏,随便卖点假情报给他们就行了……”白茜羽一脸轻松地说道,看着他依旧担心的表情,满不在乎地摸向包着厚厚纱布的额头,“放心,我什么人啊……上海滩唯一真预言家,军情处一枝花,玉兰女校扛把子,毒手无盐——嘶……”

    话没说完,她不小心摸着伤口,疼得倒一口凉气。

    顾时铭连忙检查伤口,确认并无大碍后,拿体温计递到她嘴边,语气无奈道,“都差点搭上一条命了,还要逞能?……啊。”

    “……啊。”白茜羽只好乖乖咬着体温计,没办法,她自知这事儿理亏,转移话题道,“呃,对了……你要找我说什么来着?”

    顾时铭道,“你刚苏醒,身子还虚弱,本应该让你好好静养的,不过我想以你的性子,应该会想知道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的。”

    接着,他便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将那通电话之后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从上门与傅少泽的争执,到与岳老板求援,与报社联合,与她曾经资助过的列车案的死伤者家属联络,然后,硬生生掀起一场风波,逼得租界政府焦头烂额,进退两难……

    据说那天的早晨,虹口那边浓烟滚滚,江对岸都能看到燃起的黑烟,不仅仅是白茜羽这边制造出的骚乱,当时似乎还有军情处的间谍趁乱作案,烧了几个仓库,东洋海军司令部包括大使馆得知了这件事之后很是震怒,而又有目击者称看到那行凶者的车子开进了租界,便向租界这边施压,要求交出凶手。

    如果不是顾时铭暗地里推波助澜,舆论声势闹得沸反盈天,民族情绪高涨,租界这边大概早就冲进傅公馆抓人了——顺着车牌追查到傅家再容易不过,但这个时候再对列车案受害者一方的傅家动手,显然会让已经一触即发的民间舆论滑向更危险的边缘。

    而除了声势浩大的运动之外,之所以能平安度过这次的危机,其中也有沙逊爵士作保的缘故。不过就在事后的第二天,沙逊爵士就坐了船去了香江,名下产业不少折价变卖,似乎短时间内不准备回来了。

    说到这里,顾时铭眉间闪过一丝阴霾,“如今看似事情已经摆平,哪一方都不敢轻举妄动,但租界之内的博弈,都取决于租界之外的战局,一旦情况有变,傅公馆很有可能也不再安全……”

    白茜羽当然知道顾时铭在说什么,或者说,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接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了,只是看着面前青年有些瘦削的脸颊,轻声地说道,“辛苦了。”

    虽然他将许多事情一笔带过,但她也能听出这段日子以来,他为了她的安危耗费了多少的精力,又将自己置身于多大的危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