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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留守的困惑

    中心校一教师辞职下海,袁翠陌被调到中心校,四姝代她梨花村的班,蒙秀容教幼儿园,晏如原封不动。为吵架的事,蒙秀容对冷晏如有看法,但看在儿子份上,她没好表露,见面也打招呼,还给她拿些蔬菜瓜果去。开会前,她主动挨晏如坐下,跟她套近乎,问她在找对象上有什么要求,要给她介绍对象的意思。晏如最怕相亲,便含糊说了几句。知道工作安排后,她更心不在焉。无论从哪方面说,她自认不在袁翠陌之下,学校为何如此安排?同时分配去的人,为何走一个留一个?留下的人怎么呆下去?

    会一散,认识或不认识的老师都和冷晏如打招呼,为她说几句抱不平的话。有人用食指和拇指摩挲着指示给她看,“只要这个,一切就解决了。”晏如明白,是让她贿赂。她哪有那个经济能力?何况,她没干过贿赂的事,送什么,怎么送,送去人家要不要等,她一点底没有。再说,凭什么要送礼?为区区小事,就要卑躬屈膝,就要改变做人的准则?她干不出。

    晏如的心本就梗着,众人热心的关切,反催生出一股无名怒火,火苗反射到中枢神经,中枢神经驱使她走到校长办公室。明会计正与校长说着什么。见晏如来,他们停下谈话,校长问她有什么事。

    “凭什么这么安排?有什么原则和标准?任人唯亲吧?为什么把我留在那里?我哪里做得没她好?”一连串的话哽在喉咙,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变成这样的:“杨校长,翠陌走了,我一个人害怕,能不能把我也调上来?”害怕是真的,她从小到大,还没独自在一间屋里睡过。人越大,越怕独处。一个人时,最容易胡思乱想。原以为,离开家乡,离开留有云帆足迹的山水,离开繁华之地,逃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就能免除尘世的纷扰,独自疗伤,忘掉痛苦。不想,却徒增许多烦恼,掉进了更深的孤独之中。原来,心有桎梏,哪里都逃不掉枷锁。

    “你反映的情况,我考虑过。梨花村不像中心校教师多,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这个不好,那个好。你在梨花村是中流砥柱,周局长都看好你。你调上来,梨花村的教育就不好开展。再说,中心校目前没空缺位置,我把你安排在哪里呢?你再坚持段时间,周局长表态了,马上要改建梨花村小学,申请已经批了,钱一到账就动工。新学校修好,就不怕了,学校附近那么多住家户,怕啥?”

    “学校修好,专门给你修一间卧室,装修得漂漂亮亮的。”明会计搭腔道。

    “你们哪里知道独自一人呆在那黑森森的屋里是什么感觉?晚上厕所都不敢去。周边虽然有住家户,也隔了几百米,要有什么事,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如今乡下哪有多少人?打工的打工,搬迁的搬迁。我一个女教师,你们就不考虑我的安全?全校那么多男教师,难道只我适合在那里?”说着说着,到底忍不住,声音高亢起来,眼泪流出来了。

    杨校长的心毕竟也是肉长的,他安慰她道:“我跟黎四姝说说,让她晚上挨你睡,她老公不在家,她家离学校也不远。”恰巧四姝找晏如,找到校长办公室,校长便把刚才的话说给四姝听。四姝看了看晏如,摇头道:“不行哦!我要在家看屋,我走了,我妈一个人也怕。”

    杨校长识破了四姝的谎言,“你大嫂两个娃儿在家,你二嫂也在。你妈还需要你陪?”

    四姝见骗不过,索性说:“杨校长把冷老师也调上来嘛,人家也不会骂你偏爱儿媳妇。冷老师这么优秀的人才,被别人挖走了瑟,不要怄哦!”

    杨校长红了脸,略有尴尬,说:“我哪里偏爱嘛。王老师的班是四年级,袁老师教的刚好是四年级,才调了她,没调冷老师。你们每个人,我都爱啊。我也为难啊,梨花村的情况,你不是不清楚,你们村支书每年跟我要人,好不容易遇到冷老师,我又把她调走,你说梨花村人不骂我吗?”

    “这么说,人家书教得好还拐了哦?出了安全问题,哪个负责?你杨校长?周局长?我看谁都负不起!反正,我保证不了!”

    “哪会出什么事?村上那么多女教师,这么多年没出安全问题。”

    “四姝,我们走!”晏如不愿无意义地讨论下去。

    四姝走了几步,还觉不平,扭过头去,“除了梨花村,哪个村的女教师不是本地人?你没养女儿,家里就没女人吗?”回头,又愤懑地小声骂道:“妈的!纯粹欺负你这外乡人!老子看不惯!你不拉我,我肯定和他吵一架!你不好说,我不怕,大不了不代这个课,老子才不稀罕!”

    杨校长冲四姝背影道:“这个四丫头,怎么这么说话呢!”

    蒙秀容远远地等着她俩,询问结果。四姝跟晏如使眼色,晏如会意,不作声。看她俩的神情,蒙秀容早明白了几分。她安慰道:“不要怕,晚上找个学生挨你睡。”

    “没啥可怕的,翠陌走了,我陪你!我在家也不好玩,在学校,我俩好吹牛。”

    三人结伴往梨花村走去。四姝问:“蒙大嫂,你来上课,你外孙哪个带呢?刘妈身体也不大好,走路只有出气没进气。”

    “边上课边带嘛,反正这幼儿园,看到娃儿不打架、哄到不哭就行了。我们孙孙听话得很,拿个东西给他耍,他就不闹了。我们家老太婆,板眼儿长得很,天天喊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她哪里不好嘛,每天吃得比我都多,肉丸子要吃半碗。”

    “刘妈八十多了吧?我看她经常带轩轩。我们到她那年纪,还不知啥样呢。”

    “偶尔,她也帮着看看,不敢让她带久了,怕绊着,瘫痪了,哪个照顾嘛。”

    说话间,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呼啸而来,一辆250摩托车从她们身旁冲过去。车上飘来阵阵笑声,是恶作剧得逞后的坏笑。定睛一看,车上坐着一男一女,女的搂住男的腰,头紧贴在背上,像对连体人。“哎哟!原来是这两口子!”四姝骂道。

    许是认出了她们,翠陌把脸转过来,头仍贴在背上,冲她们笑。摩托车像一条精神失控的疯牛在凹凸不平的土公路上狂奔,瞬间飙出老远。

    “跑这么快!玩浪漫啊?”四姝对着他们背影大喊。

    翠陌没听清,以为问去哪里,回答道:“去收东西……”

    她的脸如一片凋零的梨花随着说话声和摩托摩擦地面的声音一同消失在弯弯曲曲的路上。

    “这女子,她父母晓不晓得?可惜了……”蒙秀容极惋惜地说,“听说,这个男娃儿和他爸差不多……”

    四姝不作声,晏如答非所问:“不知道,应该可以吧?”

    话未说完,村里一男人慌里慌张走来,见到蒙秀容,大喊道:“蒙大嫂,快回去!老太太老了。”

    “我们家老太太?”

    对方答应“是”,蒙秀容不相信地说:“我走还好好的,怎么会?”

    “对啊,半上午还见她牵着轩轩在井边耍,我跟她说注意安全。快中午时,她上厕所,摔了一跤,就起不来了。”

    “哪里这么快?哎哟!我要快点回去,轩轩没人带。”说完,急急惶惶地走了。

    那人回答道:“大哥让你快回去,我上街请端公,还要给大姐带信。”

    晏如和四姝也折回街上,买了香蜡纸钱。回到梨花村时,天快黑了,袁翠陌和杨公子已把东西打包,等待晏如“检查验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