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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宣讲者(苏然)(八)

    上一章提要:...地拿出来重温,大量的添油加醋很快就让事实变得面目全非,张冠李戴更是家常便饭……苏然在这片乱哄哄的吹嘘与揭老底当中,非常罕见地选择了不馋和,默默地干完自己那份拾粪工作。接下来,无论中饭还是晚饭,他都是打谷场上唯一一个专心看戏的人,也是在差不多所有人都散了之后,坚持到二更天的唯一一个人。他把下午在西地自家旱田精挑细选、碧绿光滑水汪汪满是甜浆的四根玉米杆送给戏班兄妹,满脸郑重地与这对新朋友告别,然后学着大先生的模样挺直腰板,倒背双手威风堂堂地迈进苏金家的砖墙堂屋。“阿父,阿母,”他向一面咳嗽......

    上二章提要:...内有前朝宗室一人,强令官道巡兵护其出城,遭朕手刃肃纪。?幢主当即把我扔回了地上。他从背上卸下一石骑弓,与众多部下一起张弦放箭,一百多枝钿银鸣镝窜上门楼,呜呜叫着把芽孢直接撕成了血沫。如果我当时神智完全清醒,说不定就会顺势夸上两句箭术很好之类的恭维,接着再用谨慎的用词提醒他们后面还有敌人,不应当在区区一只妖邪身上浪费这么多弹药……但我当时非常惊慌,非常非常惊慌,甚至因此丧失了语言能力。我不愿意在那里多待哪怕一忽,趁刀剑备身们搭第二支箭的功夫,赶紧从地上跳起来,二话不说拔腿就跑。那......

    上三章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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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六章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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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劲。快跑,马上跑!/

    强烈的恐惧感升上苏然心头。几乎就在同时,从废磨坊那边突然传来了好像刮削皮革那样的古怪摩擦声。他不假思索地立即拔脚开遁,什么面子里子,什么传奇旅程外加大先生之前的告诫全被他扔进了爪哇国,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保命,保命!

    布鞋陷进柔软的马粪,怎么拔都拔不出来?刷刷两下赶紧蹬掉,换成光脚接着跑。飞蛾撞上左眉毛,掉下来的磷粉粘糊糊迷了一眼?只管把眼皮闭上,就当那份刺痒根本不存在……等等嘴里这是进了什么东西?是乱飞的蠓虫还是蚊子?管他个毛,一口咽了只当多吃几块肉,哪有那个闲工夫停下来打喷嚏咳嗽,哪有那些个闲工夫——阿嚏!

    自从两岁那年开始记事,苏然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苦过。他的脚底板踩到了尖石头,伤口湿乎乎的流血流个不停,每跑一步都像是拿着钉子照心口上猛扎一下,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甩开两条胳膊,就像那个白莲教众一样不管不顾,张嘴伸舌大踏步跑的飞起。父母的责打,长辈的教训,青头丝的嘲笑……是的,脱险之后等待他的必定是这些,没有一样算得上好受,可是除了东地那片影影绰绰的火光,他还能在哪里求得庇护?快跑,快跑,快跑,那里人多,水渠那里人多,只要到了那里,就能安——

    窣窣碎碎的草叶拖曳声如影随形,一忽比一忽更加清晰,更加地攥紧苏然心脏。那不是幻觉,没有任何幻觉能这样逼真,不管追在苏然身后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它都有着远胜寻常猛兽的坚定意志,以及不下于成年人的极大耐心。这东西既不盲目冲刺,也不草率发动攻击,它先是一点一点地拉近双方距离,直到呼啦啦的刮擦声快要顶到苏然脚跟,这才“嗡”地一声振开膜翅,猛虎扑食般地抓向猎物发梢……

    苏然感受到了掠食者的yín威。比任何凛冬都要冰冷的死亡,刹那间就要呼啸着钻进天灵顶。他就像黄鼠狼爪下的小鸡仔那样全身僵硬,空荡荡的心灵再也无法驱动腰腿肌肉,带伤的双脚猛地一软,整个人好似面口袋一样栽倒在地。这个意外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丢脸,但这个意外同时也令身后那只怪物始料未及,这东西已经越过了抛物线顶点,根本来不及调整姿态,只能遵循规律落到起跳时算出的那个落点,超前苏然整整两步。

    怪物的这个错误,外加半周转身需要的时间,让苏金家十岁的老大儿子苏然,幸运地又延长了那么一小段寿命。但也仅仅只是一小段而已。看着眼前这个巨大、坚硬,在月光照耀下显示出浓茶褐色的……活东西,苏然真是觉得三魂去了两魂,整个人像堆泥巴一样软瘫在苜蓿丛,除了尿尿管,身上就找不到一块还能继续动弹的筋肉。

    他的喉咙完全哽住,无法发出哪怕一声叫喊。褐色怪物对这个吓懵了的小个猎物,也没有表现出太多关注。这只丑陋恐怖、全长快有六尺的东西既不兴奋也不沮丧,只是按部就班地抖抖尾须,然后接着做着那些该做的事情:先用六只节肢把自己安安稳稳地立起来,接着再展开又粗又长、边缘长满锋利锯齿的四条甲壳长腿,把肥壮躯干满不在乎地转到猎物眼前,亮出自己的真实长相。

    淡黄泛白的生土,随着这些动作成把成把地掉进草丛。苏然在无比恐惧中缩成一团,拼了吃奶力气试图闭眼不看,然而被恐惧完全支配的身体,就连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办不到。如果这东西把自己缩小个几千几万倍,那苏然肯定会把它当成土狗子蝼蛄,一脚踩上去碾死就是,但眼前这只比成年人还高还壮、从头到脚披挂坚硬甲壳的庞然巨怪……苏然实在没法把它跟偷吃菜根的猥琐小昆虫看成一类。

    妖邪,这只怪物肯定就是大人们讳莫如深的那些妖邪,它的头颅几乎与胸背长成一体,又大又重活像是皮影戏里的攻城撞锤,一双复眼布满密密麻麻的亮点,仿佛摘下来的天上繁星,两条触角坚韧细长颜色黝黑,胜过最上等的拧绳马鞭,即便是在无风无云的夜间,依旧止不住地轻轻摆动;它的腹部颜色较浅,被互相间隔的渴板划分成不断蠕动的众多环节,左右竖着开出两排气门,在苏然的注视下富有节奏地一张一翕,喷吐出一团团粘稠浓密的恶臭气息;它的膜翅紧贴背甲,萎缩退化几乎快要消失殆尽,可那久在地下磨砺的边缘,依旧锋利光滑犹如剃头薄刀……

    然而,所有这些甲壳、节肢与锯齿加在一起,也远远比不上最要命的那两样东西:不住咀嚼、仿佛连石头都能粉碎成渣的复杂口器,几乎就是一串紧密扣合的镰刀刀片。长满刚毛,宽敞扁平却又在前端生出粗长倒钩的强壮前肢,足有磨盘大的耙面依旧沾着斑斑血迹。就是这些东西把那只河童斥候一下耙翻,从活物变成怪物的预备口粮,而这只妖虫之所以没有立即进食,只是因为它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马上去挖。

    没错,需要马上跳进破磨坊,从苏然辛辛苦苦找到的那个旧水槽去“挖”。对一只长着钉耙般前肢的大块头蝼蛄来说,这种工作真是再合适不过。/没指望了,/苏然看着妖虫正用左前肢拖着的那个熟悉物件,绝望得只想自己给自己脑袋来一下。/唯一能用来自卫的兵刃,被这只浑身是土的虫子给抢先挖了出来,现在已经是没有任何指望了。/“你狠,”他耷拉着脑袋,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微弱的哼哼,“算你狠。还等啥,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