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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行事已难料(下)

    她无法虚掩下去,汗帨就从袖中取出,揩拭已流出眼角的玉泪。

    双眸全然瞧去她的面色,不免乱了心思。恰在这时刻,瑶素玉手之中的汗帨不小心滑落,他比她还迅疾,停下抚琴,伸手就去接,未料到,瑶素也伸出玉手,彼此慌乱之间他的手就抓住了她的柔荑,纤细而温软。她立时抽手,汗帨落地,她躬身拾起,面色平素,浅浅含笑,眸光闪烁着多瞧了两眼石任意。

    “多弹一会,我还想听。”

    她启口说话更显文弱了许多,本就娇娇小姐家的,这份说话之音如蜜般灌入他的耳畔,流进他的喉部。而况,方才可巧是二回碰到于小姐的玉手。

    “也……也好!于小姐别再悲伤,在下就多献丑一回。”言罢,他为方才碰到她的玉手而羞红了脸,火辣辣的,令他不适,他索性垂首,盯着桌案,比起于小姐他倒更加羞涩。

    琴音仍旧不改幽幽,但这次于瑶素未落泪,而是含笑瞧着他、又瞧去他写下的字。

    终了,他起身,他为她斟茶,执起,送去。

    她接过。“多谢石公子。”

    “你可曾想过,张公子或许早已不在开封?”他适时说出心中思虑。

    身子微微一颤,茶水入了丹唇之后的口中。她抿唇,清澈的双眸泛出些许微红。“真的寻不到,我们就回椒城吧!公子离家已月余,我怎忍心再耽搁公子呢!”

    “于小姐可别误会在下说的话,我猜测张公子或许已经去往旁处,不若花些银子,请人代为打探,若有了消息再寻不迟。否则,单凭在开封四处求问路人,犹如大海捞针,又有谁能恰巧就认得张公子呢?”

    “花银子倒不难,可我该指望谁来替我打探张郎的下落?”

    “官府里的差人,他们的消息最可信。于小姐肯听在下之言,那在下自有法子去办此事。”

    “这……好……石公子你有把握,我自然就依你的法子。”

    自打他与她们一行三人赶来开封已查寻张公子十数日,仍无丝毫可信的消息,石任意思来想去才想到这个法子,犹如他想到花银子让驿使送信函到椒城他父亲那一样。

    记得初来开封,于瑶素夜不能寐,与彩云一道在石任意的护随之下四处奔走,逢人便问张公子下落。十数日杳无音信,她渐渐也少了几分渴切,先前的日日以泪洗面,如今,听来熟识的琴音落下玉泪,不消一会功夫便能静静倾听石公子精湛的琴艺。

    她不知、他不知,一切都将会随之变化,往后如何,他与她都难预料。

    ……

    应承了他的法子,于瑶素换回了女儿装,反正多花了银子买来马车,从此不再受那步行千里之苦。他们打算就此不停不问,直至归去椒城。

    “车夫,你稳当着些,别颠簸了我家小姐,你赔不起!呵呵呵……”彩云打趣说话。

    小姐买来马车,驾车之人当然是男儿,石任意职责所系,自然该学会小心驾车。

    临行之前,马倌已将细枝末节都细细说与石任意听去,这会,石任意心中大体也知晓七八成。马儿吃、睡的习性他都能谨守马倌传授的法子来办。

    话说,这买来的马车配以眠舆,顾虑男女授受不亲,除非万不得已,都会在回程的各处村镇店家落宿,而万一有些地方来不及赶去店家,天色已晚,他们三人才会一道睡在眠舆之中。

    彩云先头怕误了小姐的名声,遂极力阻止,奈何自家小姐说那石任意从椒城到开封一路之上都以君子为人,从未做出半点越礼之事,她信他的为人,而况,能让三人同睡在眠舆的时日恐怕不出一两回。因着一路赶来开封,小姐心中所记的露宿山林也就区区两回。

    殊不知,来时他们三人断断续续雇了马车,如今是花了银子买来的马车,除非流连路途秋色景致,否则便马不停蹄踅返椒城,与先前相较,归去椒城的用时已加快。

    路上,昨个赶路就在山林之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三人同在眠舆之中各自被褥之中过了一宿。

    不过,于小姐所言的确不虚,那石任意一直推辞,从眠舆之中取了被褥就睡在马车边旁。直到夜色深深,突兀天色有变,下起了雨来,于小姐不忍心石公子被雨水淋湿,遂一再恳求,石任意才在眠舆之中睡下。

    谦谦君子,彩云也不再对他有所疑虑。还记得自个随小姐在开封城里数日四处打探张公子的下落却无着,心疲身累,于是乎,她让小姐莫再每日都去城里城外奔波劳累,自个一壁去采买胭脂,一壁顺道去打探张公子的下落。这会,她从袖中取出一盒胭脂,上好胭脂与了小姐,自个这盒只消打开在鼻息之间嗅闻一会就心满意足。

    反正她仍然以男儿青袍穿着,胭脂无法用上。而嗅闻之后,便连连夸赞开封城里的胭脂贵质,不同凡响。

    回返椒城已连三日,小姐大多都在眠舆之中坐卧,此刻,晚霞彤云,她想下车四处走走,因着她说来时怎地就与回时的景致不同了呢?且这些地儿都是她还记得的来路。

    山林虽无人家,除去惧怕遇着豺狼虎豹,他们三人不必忧心旁个。

    落英缤纷,秋色渐浓,即将进入初冬。山林留存几分日光的余温。于瑶素莲步徐徐,再无来时的疲乏,她极目瞧着远处残阳如血,那西天会否真的住着神仙?

    不知为何,她近来甚少作呕,但今儿个她却心中翻腾,觉着不适。

    蹲在一旁,她想吐也吐不出什么来,而石任意一直不知她已怀有身孕,瞧见于小姐不适,登时上去相问。“于小姐这是怎地了?怕是受寒了吧?”

    也不便说那些个,反正归去椒城,他们就要各奔东西,瞒着他就瞒到底吧!她如此盘算在心。“我无碍,石公子放心吧!”

    最鲜红的残阳渐渐失去光色,天际暗淡,今个怕是没法再去村镇了。反正也有过一回三人同宿眠舆,三人只需恪守本分就无需担心在哪留宿。

    眠舆之上备下干粮,也备下井水,虽然冰凉,漂泊在外就不该计较那许多了。

    “于小姐,回车上吧!用些晚膳,早些寐下,明儿一早我们就赶路。”

    “不急,你去喂马,我让彩云陪我多看一会山色。”

    他手中牵着马绳,该去喂马了。

    “嗖”的一声,一只野兔从他身旁飞快窜过,马儿慌乱之下一脚竟踩死了野兔。

    他俯身捡起野兔,欢喜不言而喻。

    晚色银月,一山林之处,柴火燃起,三人围坐,一只已烤熟了的野兔就被三人分食。

    女子家也无需避讳,男子家也忙前忙后。闲话了家长,阔论了世间百般。

    令人适意的是他们此刻忘了主仆之分,忘了男女有别,那彩云说起过往笑的合不拢嘴,于瑶素谈及诗文也学着男子摇头晃脑、自个随后呵呵娇笑,而石任意则说出自个最想做的事竟然不是钻研仕途,他却想着日后经商,或是有朝一日去追寻一位在椒城德高望重的坤道,正是甘道长。

    当然,他此刻并不知晓那位能起死回生的甘道长已经云游归来椒城,就在娘娘庙里。

    先前,于小姐觉着石公子不求上进,这会听他一气说来才知他已臻高深的心境,绝非那些酸儒能相提并论的。

    不用再多想张公子,眼前的石公子比之张公子更加样貌堂堂,且文采高超,最为她赏识的便是方才他说出的那些道理。

    芳心有些凌乱,在火光之下她亦时不时偷偷瞧了两眼那俊雅的石公子。

    ……

    石家在村中虽算不上最富,但青砖黛瓦盖了几间大房,加之石顶富在外从商,家里几亩荒田已弃之不顾,可他仍然不缺银子花,遂在村中都说他是富贵命,即使他的举止言辞令人鄙厌。

    续弦娶了孙桂花,那婆娘成日里都是说三道四的,从不忙于活计,全赖石顶富挣回银子她好吃喝打扮。而石任意自小就被送去私塾,吃用的银子都得石顶富拿出。故此,石顶富心中自知偷盗为人不耻,但他却依然从未改邪归正,但凡提及去城里会商客,便是又有同伙一道去干那些缺德、无良的偷盗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