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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回 秦太子坐与论道

    接下来几天,姚子衿得空总是唤陆英去弹琴、围棋、讲经,衣食用度都尽心照顾,殷勤地实在过分。

    陆英有意无意提及胡僧之事,公主却总不浓不淡闲扯几句。无奈,他只能寻个空当出府上大街,想从市井间再打探一番。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换了一身羌人常穿的长衫,扮作一个儒生模样。

    上得街来,但见百姓逐渐安定,商贾集凑,店铺开张,透出一股太平气象。

    姚苌父祖世代为羌族酋长,毕竟不比段冲、郝奴小人得志之辈。再加上十余万户羌族百姓迁居长安,使得原先凋零的京师重焕生机。

    陆英来到一间酒肆,虽然经历兵隳后窗毁门坏,内中陈设的桌案椅凳高低不齐、新旧不一,也不知从何处东拼西凑而来。但好在拾掇得干净利落,到处不染灰尘。

    陆英入内就坐,见这里有几伙南北商贩正侃侃而谈,不禁暗合心意。他要了一壶酒,简单的羊肉、鱼鲜,便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听客人议论。

    初时这些客商多谈论些物价、运输之事,言道兵戈战乱,到处行路艰难,无非是发发牢骚,讲讲营生不易。

    逐渐有人将话题引到军国大事上,有从陇右来的讲王广、王统兄弟与毛兴连连征战,多被毛兴所败。

    还有的说卫将军杨定军弃了蒲丕所封骠骑大将军,自称仇池公,向吴国称臣。

    只有窦冲联合割据将领进攻秦国,其他陇右藩镇虽然都声称要为蒲刚报仇,却忙于内斗。

    有从关东来的讲,蒲丕发布征讨檄文,兵至平阳,即将打进关中。西燕慕容永甚是畏惧蒲丕,请求借道东归,却被蒲丕拒绝,两家即将有一场好斗。

    还有从吴国来的讲,燕国国主段垂领兵南下掠地,屡次击败吴军,兖州已有多地沦陷敌手。

    陆英也不知这些消息有几分真假,但大略听来已知天下战火不断,不仅关中生民涂炭,整个北方也都不得安宁。

    他正低头叹息饮闷酒,却听得面前有一人言道:“兄台!为何唉声叹气?若是不弃,在下陪君同饮一杯如何!”

    陆英抬头看时,但见一位翩翩佳公子站在桌前,与自己年纪差不了一两岁。一袭白衫,瓜子脸丹凤眼,头上顶着一方布巾,笑盈盈望着他。

    陆英笑道:“公子厚爱,张某岂敢拒却!快请坐!”边说边伸手相让,请这位公子坐在对面。

    那公子大方坐定,斟了一碗酒,举向陆英笑道:“在下姚子略,兄台原来姓张!敢问台甫如何称呼?”

    陆英也举起碗,答道:“在下姓张名安道,姚公子请!”

    两人碰了一碰,同时饮尽碗中酒。相视一笑,似乎是多年交心的朋友般亲切。

    姚子略问道:“安道兄仙乡何处?可是关中人氏?”

    陆英答道:“在下本是江东人,因得罪了官府,不得已来关中避罪。岂料遇到了连年刀兵,至今方稍得安稳!”

    他猜到姚子略是羌族人,又是秦国国姓,说不定是哪家公侯之子,甚至是王室宗亲。故而言辞之中加了几分谨慎,以免无意间树下强敌。

    姚子略笑道:“原来安道兄是江东儒士,怪不得这般气度娴雅!在下虽是羌族胡人,却自幼仰慕中国礼教,家父也颇尊崇儒生。我也曾为北汉太子舍人,一心辅佐蒲宏殿下治平九州。可惜……

    “我看这秦国皇帝毕竟得位不正,到如今仍四面烽火,国都尚不能称首善之地,何况九州四海!”

    陆英忙使眼色拦阻道:“姚兄慎言!你虽是羌人,但毕竟如今主上已经做了皇帝,不能似往日言语无忌。还是心存敬畏的好!纵使你不怕,也莫要害了张某!”

    姚子略大笑道:“想不到安道兄竟谨慎若斯!你放心,这长安城中绝不至于因言获罪!方才见安道兄叹息惆怅,可是有什么心事?”

    陆英听他说话,更证实所料不假。此人家世绝对显赫。恐怕他是言语试探,察看自己态度而已,因笑答道:“姚兄心细如发,这都被你看破了!在下叹息天下久经战乱,百姓度日艰难,诸侯割据,华夷争雄,故而心中烦恼。”

    姚子略又道:“安道兄菩萨心肠,在下钦佩!倒令我想起一人……我还在新平时,便常听人言,长安有一位陆神仙,专做锄强扶弱之事,抚恤百姓,救助孤寡,关中百姓奉若神明。可惜在下无缘一见!不知安道兄知道这位陆真人吗?”

    陆英淡淡笑道:“陆真人名号,张某也听过,但我以为只是沽名钓誉,博取人心罢了!若是让我见到,定要斥之以夫子之道,所谓‘仁者安仁,智者利仁’,‘功成而弗居’。岂能以仁义之举求名求利,不是狡诈是什么!”

    姚子略摇头道:“安道兄此言差矣!孔子是不赞成做善事不留名的,吕氏春秋有载,鲁人为人臣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可取其金于府。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辞让不取其金。

    “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

    “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鲁人必拯溺者矣。’可知孔子主张做了善事,非但不该隐姓埋名,还得大张旗鼓接受表彰。如此才能激励后来人继续行善。所谓见贤思齐,便是此之谓也!”

    陆英暗暗赞叹,此人果然熟知典籍,看来他说自幼崇儒,非是虚言。他不知姚子略是无意提起陆真人之事,还是有心试探,又轻描淡写道:“姚兄说的有理,看来是在下所学有谬!”

    忽然心念一转,接着说道:“听闻当今皇帝崇信佛教,宫中多有西域高僧讲经说法。为何姚兄身为羌人子弟,却推崇那姓陆的道士?”

    姚子略笑道:“皇帝虽信佛,却厌恶那些招摇撞骗的和尚。前两日,听闻南安公主荐举了一位胡僧入宫。皇帝还以为有什么真才实学,对其倍加礼遇。

    “哪知相处之下,胡僧立刻露了马脚,只不过是些江湖把式,装神弄鬼地蒙骗人。昨天皇帝龙颜大怒,已经将那胡僧斩首,斥责南安公主以后再不可轻信人言!”

    陆英顿感失望,看来这个传说中的胡僧,并非之前那位自己寻找的人。

    又听姚子略道:“至于在下嘛!儒道佛三家都有涉猎,虽不能融汇贯通,也不偏废谁家。只要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在下都乐于结交。哪怕以弟子礼请教,也心甘情愿!”

    陆英笑道:“子略兄如此好学重道,将来定能得皇帝青睐,出将入相,即使做个千古名臣也不过分!”

    姚子略不免谦逊几句,又问道:“不知安道兄之志如何?是以才学自荐,入朝为官?还是钻研学问,着书立说?”

    陆英笑道:“在下才疏学浅,哪里敢着书立说!若是有机会,还是希望能为国效力,为民造福!”

    姚子略了然一笑,又道:“安道兄在长安可有门路,干脆就留在秦国,出仕为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