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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饮酒

      唐弃和唐果在山上的生活大多数都是极为单调和简单的。

  唐弃5岁那年,陆肆教过唐弃三式剑法,然后便再也没有理会过,也没问过唐弃学的如何。唐弃性子很犟,他觉得师父不问,那就是觉得自己练的不够好,于是他每天都练的很认真,十多年来,每天清晨迎着第一缕紫气便开始站桩,练剑,一直到午时,才准备休息。

  唐弃在唐果五岁那年,也教过唐果这三式剑法,因为他不会别的。

  唐果学的很认真,而且他天生力道很大,随意舞剑砍着啥,很轻松就能斩断,但不知为什么,唐果的剑空有一身蛮力,却拿不稳,歪歪斜斜的没有一点剑法的样子,对剑时唐弃随手挽个剑花就能挑飞唐果手中的剑。

  唐弃对此很是发愁,身为师父,总得能教会徒弟才是,于是他苦思了好几个晚上,灵光一闪,决定不让唐果学剑了,既然剑拿不稳,那就不拿,既然力气大,那就用拳头砸!

  于是唐弃交给唐果三式拳法。

  陆肆看过,眼神变的很亮,连声说了三个好字。

  从此,每天清晨,唐弃练剑,唐果练拳,风雨无阻,寒暑不论,一天都没拉下。

  孩子之所以是孩子,是因为他们充满好奇,还拥有着探索未知的勇气,尽管在练剑和练拳的事情上,唐弃和唐果表现出异于其他孩子的难得的坚韧,但依旧是个半大的孩子。

  陆肆酒不离身,那玉酒杯装着饮不尽的酒,虽不会洒,但却不会隔绝酒香。如此玄妙的杯子,装的酒自不可能是凡酒,杯中溢出的酒水的香味很醇,又带着点甜,还有一点辣,让人很是迷醉。唐弃和唐果二人终日闻着酒香,时常有些恍恍惚惚,飘飘渺渺的感觉,便更觉得那酒定是仙人饮的物事,于是就想要尝一尝。唐弃向陆肆讨要过,陆肆冷眼看了唐弃一眼,没有理会,只是自此之后,玉酒杯再也没有飘出过那令人沉醉的香。

  唐弃性子很淡,又极重自尊,师父不说他就不问,师父不给,他也不在讨要。唯独在酒这件事上,他表现的异常执着。

  很多前的某一天,陆肆喝的有些多,便靠在溪边的小憩,发出平稳悠长的吐息声,似乎睡的很熟。于是,唐弃带着唐果,蹑手蹑脚的摸了过来,想要偷摸的尝一口杯中的琼浆。

  他们应当谋划的很久,来的时候,带着两根空心的草管,那杯中的酒洒不出来,除了陆肆,大概没人能把酒倒出来。既然如此,也许吸可以。

  两人小心翼翼的捏着草管,满脸期盼的将草管刺入玉杯的表面,唐果甚至馋的分泌了不少唾液,将嘴凑到草管的一头,正要用力吮吸。唐弃一把拉开了唐果的脑袋,扯着唐果的衣襟,连续几个翻滚,远离陆肆,准确的说,是远离那只玉酒杯。

  唐果此时,也注意到了异常,脸色刷的一下变的极白,到底有些年幼,眼眶迅速泛起了泪花。

  那酒杯,本被陆肆系在腰间,此时却半悬在空中,杯口朝着唐弃和唐果,隐约可见杯中的琼浆凝成了无数把细小的剑,酒是碧色的,剑便泛着碧光,不远处散落着碎成渣粉的草管残骸,可以想见要是唐弃慢一步拉开唐果,会是什么情景。

  这一切说来缓慢,其实只过了两息,危机依旧没有解除,唐弃二人如何也想不到这酒杯竟如此神异,只不过想偷尝口酒水,竟可能得把人交代在这。玉酒杯中琼浆凝成的小剑,不少剑尖已探出杯口,每出来一分,便变大一分,待剑柄彻底探出杯口时,已与平日练剑用的石剑无异。仅是一瞬,铺天盖地的碧色长剑,指着唐弃二人,飞射而来,唐弃撇了一眼飞剑覆盖的范围,知道避无可避,脸色极恐,只得拉过唐果,用自己的不算宽阔的身体尽可能将唐果藏在身下,他很怕,但已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

  破空声,已在耳边响起,宛如龙吟,惊天动地,唐弃身子微颤,但没有逃避,他知道也许下一刻自己就将死去,那至少,得让唐果活下来。

  他等了很久,他紧紧的抱住唐果,眼眉因为害怕,挤得很紧。接着他发现世界有些安静,身上似乎没什么痛感,于是,他鼓起勇气睁开眼睛,转向身后,那无数把飞射而来的长剑,不见了,眼前的是穿着青衫的身影,那只恐怖的玉酒杯,此刻已收了神通,安安静静的斜挂在青衫收腰处的丝带上,杯口碧绿的酒液轻轻晃动,但从不肯从杯口滑落一滴。

  唐弃知道是陆肆救了自己,自生死边缘逃离的喜悦,让他开心的想要抱抱自己的师父。但他很快,停住了动作,停在半空中的手臂,有点僵硬。

  陆肆在看着唐弃,看了很久,眼神很淡,因为面无表情,显得很冷。陆肆没有训斥,只是严肃而平静的,看着唐弃。

  唐弃的额前渐渐冒出些细密的汗液,他感受到了陆肆的愤怒,尽管陆肆没说,但是唐弃却感受到这是师父第一次对自己感到愤怒。他想说些什么,掩饰内心的惶恐,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因为陆肆先开口了。

  “若云山无陆肆,你便可饮酒。”

  那一日,是唐果拖着唐弃回草庐的,那一日之后,唐弃,再也没有在陆肆面前提起过酒。

  今日是过年,却不是云山上第一次过年,便也算不上是特别特殊的日子,唐弃没想到陆肆会在今天提起酒的事儿。

  尤其是当唐弃想起那句“若云山无陆肆,你便可饮酒”的话时,隐约间有一些令人不安的猜测。

  唐弃举着手中的碗,微不可见的甩了甩头,把心中的不安暂时抛在脑后,无论如何,今天过年,都该喜庆些。

  这毕竟是唐弃第一次饮酒,他看着碗中晶莹的液体,神情认真而期盼,鼻中早已钻入浓郁的酒香,如同多年前一样,熟悉且令人沉醉。唐弃,闭上了眼睛,凭着感觉将石碗缓缓倾倒,很快,那酒液就顺着唇间的缝隙,流入口中,瞬间,一股如泉水般清冽的甘甜在舌尖绽放,还不待唐弃细细体会,那甜味便迅速褪去,化作辛辣,自喉中钻入鼻腔,唐弃险些被呛到,正欲顺势打个喷嚏,那酒液却来到喉前,舌根被酒液浸润,泛起丝丝苦味,那许多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深入喉中,反复交替,相互交融,苦味带着甜,甜中带着辣,难以说清到底是什么滋味,只知道这一口酒在口鼻间撩动了所有的感官,是从未有过的刺激,唐弃忍不住张嘴,哈了一声,散出口中残存的酒香,竟感到格外的舒畅。

  “醉人不外花共酒。”陆肆看着唐弃满是沉醉的样子,摇头失笑。“世上两大醉人的物事,你已沾上一样。“

  唐弃毕竟年岁尚浅,却没有陆肆那般体会,只知道酒的滋味复杂难言,但确实令人沉醉,便又饮了一口,体味着口中往复的甜辣苦,很是满足,正欲开口敬陆肆一杯,却不料酒水入体,经血液淌过全身,那令人沉醉的感觉此刻涌入脑中,脚步一阵虚晃,竟是酥酥麻麻,飘飘欲仙,左脚踩上右脚跌坐在地上。唐弃甩甩脑袋,体会着那飘然若仙的滋味,心里想,难怪师父喝酒上了头,就喜欢跳崖,淌溪大概便是喝醉了觉得自己是个仙人罢。

  陆肆的酒,是人间难觅的佳酿,颇有些浓厚,唐弃今日第一次饮酒,两口便现醉态,却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