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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那天,路栩看着老章头走出教室的样子,第一次发现他是有些帅气在身上的。她想,如果她跟曲修宁有一丁点可能性的话,都要感谢老章头创造的机会。

    她跟曲修宁复述了老章头吩咐的事。其实就是批个卷子,却被她说得郑重其事,她甚至有点担心曲修宁会拒绝。

    “如果你觉得太麻烦,不想占用晚自习时间的话,我可以去找老章头……”

    没等她说完,曲修宁就点头说“行”。他拍了拍路栩的肩膀:“小事儿,不麻烦。”

    说完曲修宁就又出去了。

    肩上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暖暖的。

    后来,当她终于想起来厕所还有个苦苦等待的人时,张晚忆已经半死不活了。

    她慌张跑进女厕所,大声喊着张晚忆的名字负荆请罪,演技浮夸,苍天可鉴。

    最里面的隔间下面伸出一只手,语气不耐烦:“快给老娘拿来!”

    半分钟后,张晚忆颤颤巍巍地推开隔间的门:“你快过来,我不会走路了,扶我一下……”

    从厕所出来,路栩一路赔礼道歉。她像个丫鬟在老佛爷身边一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

    张晚忆瞪了她一眼:“大姐,你干嘛去了,这都能忘?!”

    该怎么解释呢?

    要不是周及在她回教室之前喊住了她,要不是张扬在教室里打游戏还瞎抱怨,要不是老章头突然出现在六班教室,要不是她在曲修宁面前犯了会儿花痴……可能就不会来这么晚了。

    这一路阻碍重重,全是意外。

    其实总结下来就“重色轻友”四个大字,但她不想承认。

    她拍胸脯保证:“你放心,如果这腿真不能要了,我管你下半辈子。”

    张晚忆:“……”

    回教室的路她们走得很慢,基本是一小步一小步挪过去的。路栩把刚才发生的事如实说了,除了她脸红的那一段。

    “这种事不是应该让课代表去吗,干嘛甩给你。”

    路栩点头附和:“对啊,我当时特别不愿意,老章头那人你也知道,我跟曲修宁刚好在教室,就让我俩去,一点儿反驳余地都没有……”

    “怎么被你说得跟指婚似的。”张晚忆无意说了句,“他以前严打早恋,现在又让你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也不怕出什么事。”

    为什么任晋萱跟曲修宁的名字一起出现时就是男才女貌,而到她只能用孤男寡女?

    路栩顾左右而言他:“我为的是跟他独处一室吗,我为的是可以逃一天晚自习。”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掩饰些什么。

    好在张晚忆没再揪着这个发表意见。

    刚回到六班教室,张晚忆就看见张扬的石膏,顿感同病相怜,赶紧上去交流病情。张扬一听她只是腿麻了,温和地说了句:“哥—温—滚。”

    体育课结束,大家都回到班里。几十个青春期青少年瞬间在教室里混合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味道。

    路栩用本子在面前扇了扇:“哎呀,你们就不能洗把脸再进来,满教室都是汗味。”

    “这叫行走的荷尔蒙,不懂别乱说。”韩硕从路栩桌上的抽纸盒里猛抽了几张,“借几张纸。”

    “你那叫借吗?你还过吗?”路栩把抽纸塞进抽屉。

    “你看你,同桌一场,怎么斤斤计较的。”韩硕抹了抹脖子上的汗,倒打一耙,“对了,刚碰见老章头,他说以后周三晚自习你都不在班里上,让我别记你缺勤。你要干嘛去?”

    路栩把下节课要用的书本拿出来:“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那好办,记你缺勤呗。”

    路栩威胁他:“你记一个试试?”

    路栩什么都没说,韩硕还是很快就知道了,从张晚忆那儿得到的情报。

    他先是吐槽老章头为什么要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语气跟张晚忆一模一样。

    路栩叹了口气:“你俩不结婚真的很难收场。”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说话方式都这么一致,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拍了拍路栩的肩,安慰道:“还好是跟曲修宁,如果是邹铭琦,那得有多尴尬!你估计会紧张死。”

    路栩望着他,心想,你这个不明真相的大傻帽。

    -

    周三,路栩用午休时间和下午自习赶完了所有作业。下课后,她没去食堂吃饭,早早就在老章头办公室门口候着。

    办公室里一直没人,晚自习七点开始,老章头才踩着点从外面回来。

    路栩在他背后出现,喊了句“章老师好”。

    老章头被吓得一激灵,扶了扶眼镜:“来这么早啊?就你一个人?曲修宁呢?”

    路栩往楼梯口看了一眼,没有人。

    她说:“应该一会儿就来了吧。”

    “进来吧。”老章头进到办公室里,打开灯和饮水机,“今天作业做完了吗?别让这事耽误你自己作业哈。”

    路栩跟着进去:“下午自习做完了。”

    她坐在一张没人的办公桌前,老章头在自己桌上拿了一沓卷子给她,顺手把桌上什么东西装进口袋。

    路栩眼尖,看见那是两张电影票。

    “这是咱们班昨天小测验的卷子,答案在……”老章头皱着眉在抽屉里翻找了半天,最后从一个文件夹里抽出薄薄的一张纸,“在这儿呢。”

    路栩接过那张纸,老章头又嘱咐了一下算分数时的注意事项。

    “等会儿曲修宁来了,让他改六班的。改完如果还没到下课时间,你就在这儿复习或者写作业。我还有事要忙,下了晚自习就不过来了。”老章头凑在电脑前,点了关机键。

    老章头明显是要跑路,但路栩不打算戳穿他。那两张电影票,不知道他要跟谁一起看,毕竟大家对老章头的感情状况一无所知,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单身还是已婚人士。

    路栩觉得,那些靠炒作博出位的明星就该学学老章头,把个人生活藏得严严实实。

    她露出赵斯然最擅长的那种灿烂假笑,说:“章老师再见。”

    那语气更像是“慢走不送”。

    -

    小测验的卷子没有作文,全都是单选题,改起来不费力,进度很快。

    过了半个小时,曲修宁还没来。路栩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他是不是忘了。

    路栩打开手机q/q,斟酌着要不要发一条消息时,有人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不好意思迟到了。”曲修宁扬了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

    他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办公位都是格子间,他坐下后,路栩只能看到他的头顶。碎发随着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上下起伏。

    路栩站起来,递给他一沓卷子:“你跑过来的?”

    “嗯。刚才有点事,忘记看时间了。”

    路栩说没关系,工作量不大,很快就能搞定。

    她一拍脑袋,难为情道:“啊,我才想起来,答案只有一份。”

    环顾办公室,这里两台打印机都没有复印功能。

    “没事,我坐过来吧。”曲修宁把椅子推了过来,路栩往里挪了挪。

    有那么一瞬间,路栩特别感谢老章头,费尽心思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好让他们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答案放在他们俩中间,曲修宁改了两三张卷子后,就把正确答案的顺序记住了,不用再看答案。

    但路栩需要。她需要在答案的掩饰之下,不时地偷看一眼身边的少年。

    曲修宁很专注,路栩偷看他的那几次,他都没发现。

    过了一会儿,他冷不丁说了句:“其实没必要每道题都打对号。”

    路栩茫然地抬头,他明明都没动过,到底是用哪只眼睛看的?

    他补了句:“只要把错题标出来就行,还方便算分。”

    曲修宁的建议很实用,但显得她很蠢。

    独处的欣喜还没散去,挫败感又突然袭来。

    曲修宁在说的时候并没有看她,也许他只是单纯提醒,并不在乎她是否丢人。

    她垂头丧气地说:“噢。”

    或许是这个回应带了些情绪,曲修宁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他很平静,说了句:“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自己有点蠢,你这个方法效率很高。”

    曲修宁宽慰她:“每个人习惯不同,还是按照你的习惯来吧。”

    路栩不再在每道题都打对号,换了曲修宁的方法,她改卷子的速度也提起来了。

    改完卷子还不到九点,进度比预想的快了很多。

    路栩伸了个懒腰,在窗户边看操场上。校庆表演的团队还在排练,操场上最大的灯亮着,宛如白昼。

    曲修宁接了个电话,就在办公室里说的,没有回避路栩。

    路栩猜电话那头应该不是任晋萱。

    “你们聊完了?”

    电话那头说了一会儿,曲修宁低头听着,然后说:“你不用考虑我,这是两回事。我们各自的事,各自做决定行吗?你先回吧不用等我,下了晚自习我自己回家。嗯,就这样。”

    挂了电话,曲修宁靠在椅背上,盯着手机出神。

    路栩回头问了句:“你家人啊?”

    “嗯,我妈。”曲修宁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学校想邀请她们交响乐团校庆的时候来演奏。”

    “咱们学校不是有自己的交响乐团么?”

    曲修宁抬了一边眉毛:“你认真的?”

    路栩摆手:“开个玩笑。”

    安城一中的交响乐团,人员倒是不少,乐团该有的乐器都凑齐了,就是合奏的时候犹如民间组织,吹的拉的不太受控制,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

    韩硕小时候学过半年小号,不过是个半吊子,竟然也混迹其中,张晚忆评价“听得人想了断自己”。

    校领导大概也知道,学校的交响乐团拿不出手,才想到请外援。

    “教导主任找了我几次,今天副校长又把我妈请来了。”

    路栩忍不住感叹了句:“你妈妈也是咱们学校的校友?”

    “不是,他们乐团里有两个人是。但他们乐团还有自己的演出要准备,我妈平时还要代课,很辛苦的。”曲修宁摇了摇头,无奈道,“可她又怕拒绝了学校会对我怎么样。”

    后来曲修宁把椅子推回,对面的办公位上。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都是路栩挑起的话题。

    “对了,《树上的男爵》我看完了。”

    “很不错的一本书,对吧?”

    路栩重重地点头。

    曲修宁像是有些话无从说起,最后感叹了句:“但在现实中不顾一切做自己,完全追求个体自由,其实很难。”

    书里说,想要看清世界,就要跟它保持距离。可是现实中有太多羁绊,谁也不能轻松地放下。

    此刻,路栩很想看清眼前的少年,可她又想离他更近一些。

    她问:“那你呢?你也想像他一样吗?”

    曲修宁没有给她答案,但他愣了半晌。

    晚自习的下课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声音很尖锐。

    “18岁之前,我们没有太多选择。”曲修宁把两摞卷子整理好,放回老章头的办公桌,“走吧。”

    -

    第二天一大早,韩硕就凑上来八卦:“喂喂喂,昨晚跟校草共处一室,感觉如何?”

    路栩不想理他那副嘴脸,反问道:“他不是级草么,什么时候成校草了。”

    “高一高二开学了呀,被迷倒的女生多了,他就光荣晋升了。”韩硕用胳膊肘戳路栩,“问你话呢,他昨天没什么异常吧?”

    干嘛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路栩回想了一下,除了迟到了一会儿,似乎也没什么。她不解:“他能有什么异常。”

    “你不知道啊?曲修宁要放弃物理竞赛,校领导把他家长都叫到学校了。”韩硕自己分析道,“学校当初千方百计让他转过来,估计就是两手准备,竞赛得奖了呢,能争个p大的保送名额,没得奖呢,还能冲一冲理科状元,反正都是稳赚不赔。只是没想到……他还挺刚的。”

    物理竞赛?保送?路栩觉得这两个词离自己很遥远。

    韩硕看了她一眼,哈哈一笑:“你物理那么差,竞赛当然不会通知你。”

    路栩脸沉下来,大爷的。

    她不再理会韩硕,自顾自地想前一晚的事。原来曲修宁是因为这个才迟到的。

    可他永远那么风轻云淡的,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妈妈的乐团被学校邀请,他要参加物理竞赛物理竞赛。或许学校叫他家长来,是同时说这两件事的。

    而他选择跟她说了跟他无关的那一件。

    她无法真正靠近他。

    她想到他喜欢的《树上的男爵》,想到他说过的“我们没有太多选择”。

    人们把他捧上神坛,要他伸手触碰最高处的天空。而他是否真的想去那片天空,是否真的毫不费力,没人在意。

    他是不是也想住在属于自己的树上?

    -

    第二个周三来得特别慢。

    这一整个礼拜,路栩都没见过曲修宁的身影。她有几次路过六班教室,都看到他用手扶着额头看书。听说他最后还是被学校劝回去,要参加物理竞赛。

    这些天学校里有很多关于曲修宁的传言。有人说他高一时,就拿到了高级中学和新加坡某个名校合作的升学名额,可以拿全额奖学金,在新加坡从高中念到硕士毕业。但他当时也放弃了。

    大家都在说他的家世,什么都不缺的公子哥,自然比其他人要多一些选择,也可以轻易放弃别人拼命想得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