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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两个人的生日

    何教授和湛海在书房里下象棋,何师母在厨房里忙进忙出,何慕蔷窝在沙发上闲闲地看电视,何奶奶在院子里乘凉。这是一个明媚的夏日傍晚,远方的晚霞像新娘的红盖头那般鲜艳,美丽。湛海一个抬头,看到书桌上慕瑰的照片,穿着学士服,和年老的父母以及年幼的妹妹合影,脸上是比春光还要灿烂的笑容,他看着她笑,自己也跟着笑了,两个人,隔着冰冷的玻璃,遥相呼应地笑着,像两个傻子。

    何教授抬头,看到了湛海的这副傻样子,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象棋,摇摇头,喃喃自语着往客厅走去:“都这么些年了,你也该开始新的生活了。虽说我们这两个老人家都喜欢你来看我们,可是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呀,你终究是要过属于你的日子的,抱着个回忆算什么。”

    湛海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低着头,不肯吭声,窝在沙发里的慕蔷抬头懒洋洋地看了父亲一眼,又把视线转回到电视上去,然后说:“爸爸,姐夫喜欢来你就让他来嘛,就当是散散心,那也好。”

    何教授白了小女儿一眼,马上驳斥她的话:“叫什么姐夫,辈分可别乱叫。”

    慕蔷撅着嘴,一脸的老大不情愿。湛海坐到她的身边,拿起一个苹果就慢慢地削了起来,一边削一边说:“慕蔷喜欢叫就让她叫好了,一个称呼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

    得到湛海的撑腰,慕蔷高兴地仰起头来,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何教授叹了口气,坐下慢慢地沏他的功夫茶。何师母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盘新鲜出炉的炒干笋,嘴巴忙着说:“我们家又不是旧社会的外国餐馆,华人与狗不得进入。湛海喜欢来就让他来好了,最好他天天来,我也乐得天天看到他。”

    何教授又白了老伴一眼,然后无声地摇头叹息着。这屋子里的人心里的那份小心思他都知道,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怕只怕到最后受到伤害的人,就是面前这个得意洋洋的人。

    湛海把苹果削好了,递到了慕蔷的面前,慕蔷摇了摇头,说:“最讨厌吃苹果了,姐夫,你给我削梨。”

    “你这孩子,没大没小,怎么可以随便指使别人给你干活呢!”坐在旁边的何教授看到小女儿的荒唐举动,开始指责起来了。

    慕蔷不听,头一扬,就说了:“我姐姐以前也是这样对我的。再说了,姐夫可不是别人。”

    何师母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摆摆手,劝说道:“算了算了,不就是削个水果嘛,只要湛海乐意就行了。”

    何教授皱皱眉头,不再说话。而就在这几个人的你来我往,唇枪舌剑间,湛海已经把雪梨削好了,递到了慕蔷的手上。慕蔷接过,笑得比谁都要满足,眼角眉梢,都是小女人的娇憨。

    湛海看着她的样子,像在搜寻什么,忽然,他用近似于无的声音说:“你们也不大像。”

    电视声太大,慕蔷听不清楚,于是问他:“什么?你说什么?”

    湛海摇摇头,不再言语。慕蔷也没再追问,她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到了电视剧上去了。

    慕蔷迷恋电视剧,吃饭的时候也不肯安生,眼睛盯着电视,嘴巴含着一口饭,一动不动。湛海觉得好笑,都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般,不肯好好吃饭。于是,他用筷子打了慕蔷的手一下,慕蔷不为所动,他又打了她一下,慕蔷才蠕蠕地动了几下嘴巴,然后喃喃地说了一句话:“这蛋糕真漂亮啊,要是我生日能收到这样漂亮的蛋糕就好了。”

    湛海扭过头去看了一下电视屏幕,然后转过头,脱口而出了一句话:“过几天就是玫瑰生日了。”

    一句话,让在座的人都唏嘘不已,气氛顿时冷了下来,何师母顿时长吁短叹地说:“玫瑰这孩子太可怜了,怎么就这么命薄呢。”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开始哽咽了。

    何教授拍了拍老伴的肩膀,安慰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人怎么能强得过命运呢。”

    何教授的话非但没起到安慰作用,还激起了何师母的怨气:“我就知道,你从小就是喜欢蔷薇多一点,所以你也不痛不痒的。可我跟你不一样,我生的第一个孩子那是博了半条命的,你说舍得就舍得啊。”

    何教授被何师母这么一斥责,手脚也慌乱起来了,他急急忙忙地解释说:“我什么时候说舍得了?你这不是乱栽赃吗?还有,我哪里不疼玫瑰了?她小时候端屎端尿的活我可没少干,你除了喂奶,哪一样不是我做的!我只是叫你看开,可你总是看不开,整天把她挂在嘴边,这也于事无补啊!”说完,还瞄了湛海一眼,湛海接受到了何教授的眼神,却视若无睹,镇定自若。他不是不明白何教授的苦心,大道理谁都懂,可是能不能做到却只能由个人的情感决定了。理智与情感,理智永远敌不过情感。

    就在此时,一直闷不吭声低头吃饭的何奶奶说话了,她忽然抬起头,定定望着湛海,眼神涣散,没有焦距,她问:“玫瑰怎么还不放学?湛海都等她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来。”

    大家都知道何奶奶的老年痴呆症又犯了,慕瑰的去世极大地打击了她,自她死去以后,老人家的人体就一日不如一日了,刚开始时还会念叨怎么白头人送黑头人的悲剧要她摊上了。到后来干脆追着问说,玫瑰怎么还不放学回家。她的记忆都已停留在了最美好的那几年中了,只记得有事业有成的儿子,温柔贤惠的儿媳和体贴孝顺的孙女们,当然,还有一个和玫瑰情投意合的陆湛海。

    别人看到何奶奶这样都唏嘘不已,惟独是湛海,在心里是偷偷羡慕的,一个人能自欺欺人还浑然不觉,那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离开的时候何教授一家送他到院子的门口,上了年纪的何教授两老一直不断地叮咛着一些事情,湛海听了,频频点头说是。

    “有空常来玩。”

    “没空就别来了。”

    临走前,何教授和何师母异口同声地说了截然不同的两句话,何师母白了何教授一眼,然后趁着湛海没注意,背地里扯了何教授的衣服一下。收拾好衣服行李的慕蔷路过父亲身边时,也不忘偷偷地掐了他手臂一下,何教授不为所动,微笑着看湛海离开。

    湛海把车子开到了何教授家门口,慕蔷一个低身就钻进了车厢,然后按低车窗,挥挥手,跟父母告别了。

    何教授对她坐顺风车的行为而似乎有点不满,站在车子外说:“下次回学校自己坐公交,别老麻烦人家陆大哥的。湛海事多,忙。”

    慕蔷撅着嘴,不开心地瞪了父亲一眼,坐在她旁边的湛海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不要紧,反正车子买来也是开的,多开点路,还能测试一下车子的性能好不好。”

    慕蔷冲何教授身后的母亲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然后得意地看了父亲一眼。何教授叹了一口气:“这孩子都是被你们宠坏的。”

    湛海笑了笑:“有孩子不宠,宠谁啊。”

    北京城的夜晚,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湛海的A8在车流里自如地穿梭着。等红绿灯的时候,慕蔷忽然“咦”了一下,湛海看了她一眼,问她:“怎么了?”

    慕蔷又看了车窗外一眼,然后摇摇头,说:“没事,没什么。”

    这时,慕蔷的手机铃声响了,还是那首《姐你睡了吗》,她掏出手机,就接听了起来。湛海坐在她旁边,静静地等着红绿灯,耳边还回响着她刚才那一首歌,可是脑子里想起的却是一个月前在酒店客房里的那个女人。他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看到绿灯亮了,就一踩油门,疾驰而去了。

    刚送完慕蔷回学校,手机就来电了,是杨安,说在蓬莱唱K,喊他一起过去。湛海随口就答应了,心里嘀咕着杨安最近为什么老是跑到蓬莱去呢?她姐姐似乎并不喜欢他到那里去。

    进了蓬莱仙境,路过迪吧大厅时,却正好看到那个rose,坐在一个男人身边,和他笑语嫣然地聊着。手里支着一支细长的烟,桃花眼半开半合的,媚态十足。湛海看了她几眼然后就转过视线,侧身往套间里走去。

    也不知怎么的,晚上唱K的时候没什么兴致,坐在一旁,看着在座的人唱了一首又一首歌。坐在他旁边的湛鸣问他:“干嘛不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