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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赫连炔愣了一下,  随即笑道:“你若是想听,我便是叫上几句又何妨。”

    “你大老远来大燕想要做什么?”秦姒打量着他,“几年不见,  想不到你还是那么能忍。”

    酒壶里的酒没了,赫连炔重新换了一壶酒煮上。一会儿的功夫,炉上的酒就散发出氤氲热气儿。

    他伸手替她斟了一杯酒,  举起自己的酒杯,“我来,就是想见见你。来,为我们的重逢干杯!”

    秦姒挑眉,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  这些年你回姑墨国后,  想本宫想的日夜难安?赫连炔,都是狐狸,  何必说话之前非要先摇摇尾巴。说吧,  你走这一趟究竟意欲何为。”

    赫连炔一点儿也没有被拆穿的尴尬,耸肩,  “旁人都说我是殿下的入幕之宾。既然沾了个名头,好歹也得在嘴上捞点便宜,殿下说是不是?”

    秦姒仔仔细细打量着他。发现一别经年,  他与从前那个在大燕为质的王子模样早已经是不同。现在他不笑时眉宇之间不经意间散发出的戾气,  遮都遮不住。

    更何况,从前那个安静的少年可没他如今这么浪。

    她记得当年赫连炔来大燕的时候她才十二岁。她以一国长公主的身份刚开始监国。所以时常要做出一副礼贤下士,  优待外宾的姿态,与这些异国王子有所来往,致以亲切的问候。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在范与的谏议下提出了科举制度,  认识了仅凭着一篇策论,惊艳了朝中那些整日里摇头晃脑的老头子的兰景。

    当然,这是后话。

    那时候的赫连炔也不过才十四五岁的年纪,皮肤也不是如这般的蜜色。

    他那时的长相比现在更接近中原人,生的非常的白皙,五官虽不十分精致,在一众异国王子里相貌也并不算出挑。可他一对深邃的灰蓝色的眼眸澄净透彻,一笑起来,光彩夺目。

    再加上旁的王子或多或少对她总是极尽谄媚恭维,唯有他能不需要说话的时候,绝不会开口说话,总是一副低眉敛目的神情。且他做事面面俱到,年纪小小说话却

    是滴水不漏。

    她免不了多留意两眼。这一留意,她才发现当时一起来大燕为质的其他王子特别的爱欺负他,时常一堆人欺负他一个。而他无论受到旁人如何的欺辱,也是一笑了之,丝毫不放在心上。那些人转头再与他说话,他仍旧摆出一副笑面孔,丝毫瞧不出嫉恨的模样。

    她对此感到十分惊讶。他好歹是一国王子,哪怕是不受宠,事关国家颜面,服侍他的人总得要出面维护自家主子。可那几个与他同来的姑墨臣子,却对他不管不顾,反倒由着那些人欺辱他。

    她招来人询问,才得知旁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负他,使臣非但不理会还推波助澜,皆因为他的母亲出身卑贱。

    且赫连炔就连出生的极为不光彩。

    大燕重视嫡庶,姑墨国却重视血统。赫连炔的母亲是一个有着汉人血统的洗脚婢。这个洗脚婢因为生的过于貌美,加上王储赫连烽的母妃恰巧怀孕,她便被单于抓来临幸。事后单于又碍于赫连烽母族的势力将她丢在一旁。

    可没想到赫连炔的母亲却有了身孕。不仅如此,等到众人发现的时候,生命力顽强的赫连炔已经瓜熟蒂落,从母亲的肚子出来了。

    赫连烽的母妃因此对他母子怀恨在心,却又因为姑墨国后宫本就斗争的厉害。她若是直接将自己的洗脚婢杀了,不免落人口实。所以当初送赫连炔来燕的时候,她特地吩咐,若是赫连炔在燕出了什么意外,回不了姑墨国便是再好不过。

    秦姒一时想起自己的母妃出身同样卑微,免不了对他多了几分同情。再遇见旁人欺辱他时,举手之劳的帮过他一两次。

    而赫连炔是个聪明的,对她自然是投桃报李。一来二去,两人便熟识起来。

    原本他们来往的并不是很多,直到有一日赫连炔身边一直跟着他的那个使臣,突然有一天失踪了,遍寻整个燕京也不得。他少了人看管,自由许多,性子也活泼不少,两人见面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不过就算是这样,秦姒待他,也不过是比旁人多说了几句的交情。

    直到后来,秦姒无意间瞧

    见一向任由旁人欺辱,从未动过怒的赫连炔,是如何不动声色的将一个高丽国的王子推到井里杀害,过后又推的一干二净时。她这才发现,他根本就不似表面上那样单纯好欺负。

    他告诉她,那个失踪许久的姑墨国使臣,也是死于他手。

    秦姒至今记得他的表情。

    他用那对笑起来最是迷人的灰蓝色眼眸冷静的看着她,慢条斯理的掏出帕子擦干净自己的手,冷冷道:“这些人实在是太脏了!”

    秦姒因此居然觉得他甚合自己的心意,竟然与他生出惺惺相惜,十分微妙的感情来。

    彼时年少,她身为女子之身监国,免不了朝堂上的大臣不满,对她诸多为难。她每回在朝堂上受了闲气儿,便来找赫连炔一起玩,由他领着满燕京城的跑。

    那时她才发现,赫连炔此人非常的会玩。燕京城内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哪家的头牌生的貌若天仙,他比生在世家功勋家的宁朝纪淮安等世家子弟还要熟悉。

    秦姒那段日子跟着他学了不少纨绔子弟的毛病,这其中就包括掷骰子。

    时间久了,旁人都知道姑墨国的王子做了和宁长公主的入幕之宾,也都对他另眼相待起来。

    再后来因为那个高丽王子莫名其妙的跌进井里淹死一事,加上如今的大燕帝国逐渐式微,早就不是从前国富力强的泱泱大国。这些来大燕的王子说是为质,实则更像是来留学的,在燕京经常惹是生非。秦姒对他们早已经心生不满,刚好借机将他们遣返回去。

    只不过,当时赫连炔走的时候,秦姒还觉得挺难过。少了他这么一个狐朋狗友,玩起来都不似那般自在有意思。

    又过了几年,当秦姒再次听见赫连炔消息时,他已经成了姑墨最年轻有为,骁勇善战,杀人如麻的王子。据说姑墨国有一半的兵马都在他手中,且他在军中的威信早已经超出了单于与王子。

    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他今时今日已经如此强大,在血统高贵的王储面前,因为自己母亲的关系,仍旧要卑躬屈膝,低下高贵的头颅。

    最可怕的是,他

    居然做的顺其自然,可见这种事情,他早已经习以为常。

    能够数十年如一日隐忍下来的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显然两者兼具的赫连炔的内心如今有多扭曲,只有他自己知道。

    赫连炔大抵猜到她在想什么,一脸惆怅,“如今想起来,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竟是在异国他乡度过的。”

    他这么一说,秦姒也不免跟着一起叹息。当年无论如何,赫连都在她父皇与朝臣对她不断的逼迫下,给她带来了一丝喘息的自由,以至于她没能像他这么变态。

    “现在便宜也占过了,说吧,你想要什么?”她抿了一口酒,温热的酒顺着喉咙与之前已经肆意燃烧的火焰会合,直烧的她背后生出一层薄薄的汗,白皙的面庞跟着发散,眉眼间多了几分旖旎之态来。

    赫连炔替她倒了一杯热茶,面上仍挂着浅浅笑意,灰蓝色的眼眸却是一片狠辣,“我来这儿的目的,跟殿下的目的一样。被欺负的久了,总想要换个活法。”

    “你又怎知本宫一定会帮你?”秦姒只眼望向窗外,只见隔着好远的酒楼处,有几个临窗的人偶尔朝她这边望来。

    “殿下也是在帮自己。陪我去南疆走一趟,回来的时候,也许东宫就会真正属于殿下。”

    秦姒没有答他的话。她朝正在轻轻擦拭佩刀的花蔷低声道:“你去,陪那几只十分碍眼,尚不知死到临头的雀鸟玩玩儿。记住,不要玩死了,半死不活吊着一口气儿能够通风报信的最好。”

    大冬天都不知回巢,非要趁人饮酒时败人酒兴,简直是罪无可恕!

    花蔷好些日子都没有跟人动过手,早就有些手痒。闻言直接纵身一跃,从窗口轻飘飘的落到一楼厚厚积雪的地面上,很快消失在院子里。

    “好身手。”赫连炔由衷赞道。

    秦姒心里舒坦了,回过头来看他,“你拿什么跟本宫合作?”

    念及旧情是一回事,可他们之间的旧情跟生死攸关的大事比起来,实在是太过于浅薄。国与国之间的对立,注定他们只能是同盟或是敌人。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