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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鸳鸯符

    窈娘在回客栈的途中晕倒了,她身子虚,病又没好,此刻伤心过度,就像是一颗霜打了的稻穗。但在醒了以后,却怎么都不肯再住客栈了。纵然没人要她偿还客栈的费用,但是她说不可欠人家的。她的相公生前为了赚些银子风餐露宿,没得个好的结果,如今他离去了,她断不可享受这般,那会让她觉得她是踩在她相公的身体上走路。

    她原本想带着齐力的尸身徒步回家,占言一想到那崷崪雪山的遍地积雪,他就觉得窈娘这一去能和她的相公同时葬在雪地里。可即便窈娘不怕,此时也走不了,因为前些日大雪下了几日,山路已封,什么人和马车都过不去。

    无奈之下,窈娘在衙役的介绍下在芙清镇郊外寻了一个无人住的陋房。虽条件当真十分不好,但稍加打扫后也可这避风雪。窈娘虽看着温和,但性子是拗的,她执意如此谁也劝不了。于是占言顾温带着离呼便去买了被子和炭火等的送进来,总不叫她冻死在寒冬的夜晚。

    东西买完后直接给窈娘送来,年轻有气力的在屋内帮窈娘干活,搭暖炉修补漏风的窗户,离呼就一个人跑到外面抱着手炉堆雪人儿。

    他总喜欢把雪人堆的比他还高,又在雪地里跳来跳去。

    虽是冬日,但齐力的尸身也坚持不了太久,席隽坐到他的身侧,在他额头上下了一副定身符咒,可以保他归乡入土为安之前尸身不会腐坏。

    再看他时与衙门那日不同,身上的衣服被换了套新的,工整干净,脸和手都被仔细擦过,面容很平和,看得出是个很踏实诚恳的人,也看的出他和窈娘很相爱。

    窈娘和他们相处多日,知道他们都非寻常之人,见到相公原本苍白死气的面色微透出些血色,因腐坏而生的味道亦消散,窈娘红着眼眶深深拘礼:“多谢公子”

    修补窗户的占言听见窈娘的谢声,心想你要是知道他也想用复活咒的话,这谢字肯定得吞回去,他一边敲着窗户一边,意有所指道:“复活咒实乃害人的死咒,使用它的人人得而诛之”

    窈娘听他如此说转回身,试探着询问:“少侠可是要寻找害我夫君之人?”

    “那是自然”,占言高声道:“为民除害,本就是我门派要做的事”

    窈娘的眼睛红了,扑通一声跪到占言面前,哭道:“虽知少侠有脱世之能,却也不敢劳烦为了我和相公深涉险境。但少侠竟已有除害之心,窈娘还请求少侠能为夫报仇,让他早日入土为安,窈娘来世做牛做马报答”

    占言最最见不得人如此,立刻跳下窗来,弯身扶他起来,慌张道:“没人要你做牛做马的报答呀,快起来,这不是折我的寿么”

    “再说除邪灭害本就是应该做的事,纵然你我不识,也要做的”

    窈娘被他扶起,连声道感谢。

    顾温心中感慨,恶人枉顾性命,只盼自己能更快的学得术法惩奸除恶,不过他不知席隽公子是否会因窈娘一家的不幸而放弃继续复活离呼

    席隽蓝色轻裘披身,眉宇英朗如画,他分明身怀绝技又器宇不凡,顾温却觉得他莫名有些孤寂,似被谁遗落在了雪山最人迹罕至的一处。

    唯有看着离呼时,才能多些话,面色温柔。

    离呼堆好了雪人,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那表情像是他要好的玩伴,后跑进屋来,问席隽:“哥哥,我的雪人怎么样?”

    席隽:“手炉呢?”

    “啊”,离呼:“落在外面了”

    他跑出去捡回来,趴在席隽膝上道:“我说怎么手凉了”

    席隽掸落他肩膀上的雪花,回答:“很好看”

    “你说我还是雪人?”,离呼这个年纪正是爱动的时候,闲不住的用脑袋蹭席隽的胳膊肘。

    “雪人”,席隽说。

    离呼抱着暖炉哼了一声:“也不夸我”

    “离呼长得好看”,窈娘见他进来了侧身擦掉眼泪,又说了遍:“离呼是我见过长得最俊秀的孩子了”

    离呼笑的开心。

    “对了”,窈娘想起一事,从怀中拿出玉佩:“这是那日醉酒之人遗落的玉佩,当时本想着送他回客栈后便还给他,只是”

    窈娘叹口气,忘了亡夫一眼:“还望两位少侠能帮我转交”

    占言:“那人已不在客栈了,那晚乱,想来是他人醒了就自己走了”

    窈娘点头:“他的衣着不俗,想来并非是真的流浪之人,只是醉酒太多才任人欺负。希望他的家人能告诉他,别再喝那么多酒,受欺负不说,天这么冷万一外面睡着了怎么办?”

    她将玉佩递出:“山路通了以后我们便走了,此物还希望少侠能帮送至客栈,他不知何时丢掉的,或许以为是落在客栈了,回去找时便能找到”

    占言接过玉佩:“亏得他遇上的是你,要不然丢了玉佩事小,还得被人打死,大雪天还敢喝那么多酒,就该冻他一两次,让他长长记性”

    说着他捆了不用了的木柴,叫顾温道:“顾兄,递给我一根麻绳”

    顾温的视线还落在玉佩之上,并未动作。

    窈娘想起那晚的事:“我看他眼角有泪,想必是有伤心事才喝那么多酒”

    “谁没有一两件伤心事,这是借口”,占言没拿到麻绳,见顾温还愣住:“顾兄,顾兄”

    “啊”,顾温似豁然惊醒:“嗯??”

    “捆柴火的麻绳”,占言:“你怎么了?叫你也听不到”

    顾温看着他,眼底有震惊之色,视线又回答玉佩之上,那日长街之上霖花楼前总觉得湘少爷有些眼熟,他终于想起来了:“我好像知道那醉酒之人是谁了”

    占言好奇道:“是谁?”

    顾温:“湘家,湘少爷”

    冬日阳光晴朗,林间积雪昭昭,枯树掉落的枝杈被大雪掩盖着,有的人行路踩过发出断裂脆响,有的人弯腰拾起扎成一捆儿回家烧柴。天地之大,人生百态。

    “怎么可能,那日醉酒之人被打的浑身上下都是血,混着泥不说衣服都破了,可那湘流氓身边那么多护卫,就连他自己都功夫难测”,占言还是无法相信,那日坟地似乞丐一般的男人竟是强抢女子的湘少爷。

    “但他们的长相十分相似”,顾温越回想越确信:“就是他”

    “会不会只是样貌相似或者是他的兄弟,否则我实在无法把那湘流氓和乞丐模样的人联系到一起”,说完他停顿了下,嘴骗不了心,无奈道:“可是我也觉得真的好像啊”

    挑个最有意见人的问,占言低头:“小离呼,你觉得他们是一个人吗?”

    离呼牵着哥哥的手,仰头:“你希望他们是一个人吗?”

    占言:“不希望”

    离呼:“那他们就是叭”

    占言:“”

    他被气笑了,弯腰把人抱起来:“你这么会噎人是和你哥哥学的吗?”

    他哥没说话,要不他哥能噎死人。

    “你把我抱的高一点”,离呼道:“我想看那个轿子”

    “轿子?”,占言索性把离呼抱到脖颈上,也抬眼去看,由另一条街并入主街确有一顶轿子,轿子旁跟了五六个人,后又跟了许多小斯,小厮们肩膀上挑着礼物拉了长队,路过的行人纷纷避开又忍不住多看几眼。

    好大的排场,但也真的是冤家路窄。

    前面的一行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夜里打了乞丐——打了湘流氓,试图抛尸荒野的一群人。那日虽报官,但因湘流氓起初醉的不省人事,醒了之后人又不见,只能作罢。

    现在想起来,原来他是醒了之后跑去霖花楼欺负迟烟姑娘去了,早知道就该给他捆起来或者找个坑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