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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孝子败家交匪友,落魄人入宫谋出

    村前野桃三熟,河里明玉五冻。闲窥飞驹穿隙缝,石室山烂柯柄。恍恍几个春秋转,悠悠数代帝王称。功名利禄浮云卷,不过黄粱一梦。——调寄西江月

    真宗天子封禅之后,天下太平无事。他在位共二十五年,病殂延庆殿,传位仁宗,在位四十二年,晏驾,无有太子,传位濮安懿王允让之子,是为英宗。在位四年,因病驾崩福宁殿,传位与神宗。那时天下尽皆太平,四方无事。

    且说东京开封府汴梁,有一户人家,没了男主人在家,只一位老妇人操持事务。虽是小户,因老妇人持家节俭,也有几贯家资。童老夫人心善人慈,予人多有帮顾,是以坊街邻居都称她作童姆姥以示尊敬。

    童姆姥家中只有一子,随了她的姓,没有起大号,只有个乳名阿奴,相熟的都叫他童大郎。这人自小性子巧媚,等到长成,又生的高大魁伟,皮骨强劲如铁,面色黢黑,双目有神,确有阳刚气。是以老妇人对他颇多期望,送他书舍里拜了先生。他却对读书识字实在没甚兴趣,花费四年光阴,也只是粗通文墨,识些字罢了。只跟一帮闲汉学些刺枪舞棒,吹弹歌舞,相扑顽耍。他人也有度量,常使许多银钱与些吏员衙差结交,这些人得了他的好处,也都替他把些好话来说,自然引得一班勋子贵孙来和他相识。

    这些勋贵子弟和童大郎打过几次照面,见他果真如传闻一般仗义疏财,慷慨大方,便是枪棒歌舞,蹴鞠斗鸡等诸般好处也都十分精通,有这般一个妙人,乐意和他相识,与他交好。自此以后,童大郎便只瞒着老娘,陪着这帮衙内整日里闲游浪荡,人都管服不得。

    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篱墙。老妇人终是得知了,如何不着急,苦口劝教了不止三回五次,都没有听进心去。管不得他,也只能由着他,是以落下心病,没过三五个月,便郁郁害病而去。他没了人约束,愈发厉害。结识的朋友,尽是些帮闲抹嘴,不守本分的人,说着好话哄着他把钱来花。

    这等一个好人家,却生出这等一个郎子,又搭了一班无益有损的朋友,随你恁地豪富也要败穷了,还有甚长进的日子!他又不曾学着如何操事家业,只出无进,不消多久,就把他老娘攒的家底败个精光。他那帮朋友见他没了钱财拿来花销,哪个还来亲近与他,他的日子便一日不如一日。真是:

    把盏衔杯意气深,尊兄贤弟何其亲。一朝沦落家徒壁,此际相交才见心。

    他这里才把家业败坏,变作落魄,昔日称兄道弟的人,转眼就疏远他,没一个肯帮顾与他,或托口有事,或装作不识,有那白眼的,更是冷嘲热讽,恶言相向。他没了钱粮度日,失了势,又早将功课文章抛下了,哪里还有什么好的出路,只在东京城里城外帮闲作营生。

    有那受过童老妇人帮助的人,时常念着老人家的恩情,不忍见老人唯一的骨血就这般荒废了光阴前程,知他科考功名无望,花了许多气力寻人求情,给他在京城军中谋了个侍卫职事,也强似做个浮荡破落户。

    他既得了这个军中侍卫的路子,就想着哪一日能够拜候封将,一段时间倒也用心做事。可他和一帮闲汉厮混惯了,既吃不得约束,又爱弄口舌说些大话,到底给生惹出祸端来。

    你道何故,却是一次他请几个同伍吃酒,吃的醉了,便说自己乃是韩魏公遗腹子。同行几个军汉心中记下了他这话,时常拿来打趣他,不想被一位将领听知了,这位将领乃是韩魏公当年边军里提拔出来的,性子最是耿忠,又恰逢韩魏公新逝,哪里能容忍他人再来玷污恩相清誉名声,当时就来寻他要讨个说法。也合该童大郎倒霉,那日他却在酒肆吃酒,嘴里花花和人起了争执,他正和几个要好的军汉出手打闹时,被那将领撞个正着。那将领见侮辱恩相清名的人是这般无赖模样,愈发着恼,三两拳将他打翻在地,教训一番后自回去。

    却说童大郎回到家中,将养了好几日,方才大好。心中暗想:“此番不知是何缘由,得罪顶头上司,吃他记挂,这军中谋前程的路子只怕行不通了。我又做不得锦绣文章,科考当老爷更是痴想。只是若想要报仇雪恨,须是高人一头,方能扬眉。可哪还有什么好的出路?”这般一想,难免有些恐慌悲郁。

    也是天不绝人之路,恰好当时西北大捷,宫中宦官李宪因功封为入内内侍省押班、干当皇城司事,时人皆称其“李皇城”,恩宠令人侧目。童大郎听得,心中起意,寻思自己眼下难再有好境遇,不如效仿李皇城,博个出身。他也是个心狠干脆的人物,当时就自净其身,入宫做了宦官。又将变卖家产得来的钱财拿来做人情,拜在同乡前辈李宪门下作了徒弟。

    这李宪乃是神宗天子的亲随宦官,深得天子宠信,历任永兴路,太原府路走马承受,于关防多有建议,颇合神宗天子的心意。后监军西北,协助收复河州等地,升任为东染院使,干当御药院。今番又立大功,皇帝心喜愈发宠信。童大郎拜他门下,自然用心服侍,十分忠心,因此讨得李宪欢喜,被他看重。有心抬举他,嫌他名字上不得台面,李宪便给他取了个贯字作名,希望他以后能忠贯日月。时常提携指点,便是去边防监军,也常带他在左右。童贯因此得以认识许多勋贵王公。

    话说神宗天子有一子,排行十一,是个聪明俊俏的人物,颇是得天子喜爱,先是封遂宁王,后加封为端王。他是个生性风流的,那些浮浪子弟门风帮闲之事,无一般不晓,无一般不会,更无一般不爱。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踢毬打弹,品竹调丝,吹弹歌舞,自不必说。李皇城自然晓得他的脾性,也时不时送些稀奇的物件与他把玩。

    有一日,已升为入内副都知、宣政使的李宪得了对玲珑赤玉凤凰,想及前些时日遇着端王,答应帮他寻些好玩意的事情来,就将玉凤着个锦盒盛了,用黄罗包袱包了,写了一封书呈,却使童贯送去。

    童贯领了李都知钧旨,怀中揣着书呈,双手捧了锦盒径投端王府中来。递了几块小银与把门官吏,转报与院公。没多时,府里院公出来问:“你是哪里里来的人?”

    童贯施礼罢,答道:“小人是宫内李都知身前亲随,特送玉玩器来进端王殿下。”

    院公听他是天子身边宠宦的亲随,不敢怠慢,道:“好巧殿下眼下正因没好物事在府内着恼,你快随去拜见,哄得殿下开心,少不了你好处!”

    童贯道:“相烦引进。”这里说着不显痕迹袖子里递过一锭大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