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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北漂当群演

    初中毕业那天,姑奶奶晕在家里,送到医院一查,竟然是肺癌晚期。

    答雅收起市里最好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收拾好包裹就住进了医院,姑奶奶轰她,让她滚去上学,她笑嘻嘻的出了病房门,就去医院食堂打碗粥又回来,坐在病房门口喝。再撵她,就提着桶去卫生间洗脏衣服,谁去劝都不管用。

    姑奶奶哭,答雅就笑,“没事儿的,奶奶,等你出院了,我再考就是了。”

    领班把她拉到一边,“丫头,要读书,这儿叔叔婶婶师兄们都能分担,不能把自己耽误了。”

    答雅很坚决的摇头,“先不读了,每家有每家的难,我还撑得住。”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领班自己也有一儿一女,他真觉得等自己老了,儿子女儿加起来有一个答雅顶事,也够孝了。

    姑奶奶用钱俭省,红白事毕礼金不薄,又有医保,治疗没耗他们旁人多少,里外又有答雅照应着,他们没使什么力,心里惭愧,时常送点吃的补的,但姑奶奶和答雅还是越来越瘦。

    就这样治了九个月,年前,姑奶奶叫他过来,说答雅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多少看顾些,领班两耳光就扇自己脸上了,赌咒发誓一定对答雅好。

    他们在医院里跨了个团团圆圆的年,整个戏班都来了,包饺子,贴窗花,一派喜气。

    元宵夜里,姑奶奶精神极好,不复之前浑噩,他坐在病房门口,听她跟答雅说,“为你,我真想再撑一会儿,治了这么久,还是不中用,真不如一开始就不治。”

    答雅第一次哭出了声。

    “我本来给你留了一笔嫁妆,到现在也只剩了十万,办完我的身后事,不知能给你留下多少。”她顿了顿,“别怪我对你狠心,到外面你就知道了,本事是自己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第二天,姑奶奶让领班办了出院手续,一路舟车劳顿,回到家,当夜就睡熟了,没再醒来。

    领班是个有些木讷的汉子,说着说着就拭泪。

    江伦听着,终于感觉有些融入,心底生出一片白茫茫的怅然。

    他离席,走了挺远去抽烟。一口烟袅袅升起,他看见江答雅坐在不远的树下吃饼。他的脚先于头脑,下意识走了过去。

    察觉到有人,江答雅抬头,用眼神询问来意。她的眼像一方寒潭,可能这些天哭得多了,眼皮鼻尖都泛着红,初雪湿梨花,一树风吹雨。

    “江答雅?”江伦斟酌用词,“你奶奶是我姑奶奶,也就是我爸的姑姑。”

    江答雅仰着头静静的看着他,“谢谢您来。”

    江答雅听领班的说,江伦是北京来的,而他开的车,穿的衣服,用的手机,抽的烟,都跟这个地方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不谢,节哀顺变。”

    江答雅没说话,她比同龄人经历的事情多些,从小就跟着戏班子跑红白事,见过在乡下颇有头脸的官员,见过婚宴上借闹婚耍流氓的地痞,也见过在灵前就为了几千块大打出手的孝子贤孙。奶奶住院以后,更是每天都教她如何识人为人,生怕自己日后吃亏。

    江答雅知道他看了她很久,但她觉得江伦看她的眼神像奶奶对着那些精致的头面,是纯粹的欣赏,不像有些人看她的眼神,充满yín邪或嫉妒。这样的时点,在她最迷茫而无助的时刻,出现这样的人,她相信这是奶奶的在天之灵送给她的礼物。

    江伦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江答雅把最后一口饼吃完,眼神逐渐聚焦,变得坚定而有力量。“本来打算让我叔帮忙在市里找份工作,明年再考个高中。”

    江伦笑了,“本来?”

    江答雅点点头,问,“北京和电视里一样漂亮吗?”

    “更漂亮,也更丑陋。”江伦摸了摸她的头,从怀里掏出一支笔,没有纸,他就把剩下的两根烟掏了出来,夹在耳后,这动作让他变得更像个“乡里人”,让答雅觉得亲切。

    他笔走龙蛇,在烟盒里写下了电话号码,“我叫江伦,是个选角导演,等你来北京,可以来找我。”

    江伦再次见到江答雅是一个月后。

    在这一个月里,江答雅和叔叔办完了奶奶的白事,收到的小五万叔叔都让她留着,加上奶奶留下的十万,去掉办丧的三万,她还有十二万,她把这十二万用两张卡存了起来,一张十万存了定期,一张两万花用。

    叔叔问她,丫头想做个什么样的工作,她说,她想去北京看看。

    江答雅是下定决心就不会变的性子,何况领班其实也觉得,大泽乡不该困死答雅这样的人,让她辍学进厂,嫁人生子,一辈子和自己一样庸庸碌碌。

    答雅她叔跟媳妇商量了一下,取出两万块钱,要领着她上北京。

    答雅说,“不用,叔,地里忙,我自己去。”

    “说什么傻话,你还小,没个大人能行?”她叔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又抱了抱她,“没了奶奶,叔也是一样的。”

    夜里,答雅背着人又哭了一场。

    从大巴到火车,想跟答雅搭话的人实在太多,答雅只好不睁眼装睡。到了北京,还有人跟在他们屁股后面,都被她叔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