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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曾经再平常不过的场景,却让叶瑟瑟有了想哭的冲动。

    “师姐你回来了啊。”不行看见叶瑟瑟步履有些蹒跚,连忙跑过来一路扶她坐下,“这是我煮的药膳。”

    叶瑟瑟独自捧起那个小碗,空旷的天地下,凉风从旷野席卷而来,只有指尖传来微小的热意。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突然席卷全身。

    一旁的不行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叶瑟瑟走后不久大把大把的药草就被送了进来。

    他好奇地问:“师姐,你这次去都干了什么?”

    她猛地抓紧了手中的瓷碗,摇了摇头:“不必再说。”

    虽然这次一趟并没有做什么,但有了伤药,自己总算可以先安安稳稳地养伤了。

    自己也是流浪过的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过多了。

    所以现在过成什么样,都算好的。

    脚下踏着见证她十几年成长的沧桑土地,这个院子里的每一朵野花每一块砖瓦叶瑟瑟都如数家珍。

    望着自己生机盎然的小院。

    叶瑟瑟安慰自己,至少她还有这一小方天地,可暂安己身。

    ……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很久,结果两日后的一个夜晚,她半夜被门外急迫的敲门声吵醒。

    叶瑟瑟披衣起身,怀里传讯玉简频率极高地一下下闪动。

    一打开门,就看见一个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弟子。

    弟子一看见她,眼前一亮,焦急道:“叶师姐,孟心师妹不好了!掌门急召。”

    叶瑟瑟有一股不详的预感,还没等她细细品味。

    那名弟子就一把拽过她,消失在云层中。

    子夜已过,议事殿灯火通明,齐宴江玄清肃然站在上首。

    众多弟子侍候在旁,端着许多案盘,灵药的灵光偶尔在药匣的缝隙里逸散。

    每听见纱帐内传来一声闷咳,大殿的气氛都会凝至冰点。

    直到一阵剑啸过后,两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见叶瑟瑟被跌跌撞撞地拉了进来。众人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

    叶瑟瑟一脸懵地被安置在一处桌案前。

    她端坐其中,偌大个议事殿,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站立,唯独她一人矮矮地坐着,她坐立难安,如芒在背。

    不详的预感愈浓。

    借着桌案的掩护,她伸出手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胳膊。

    刚刚来的时候太快了,那名弟子手劲过大,已然捏出一块淤青。

    又一声闷咳从内殿传来,大殿里的气氛再次凝滞。看不见的弦极速拉伸,摇摇欲坠到了临界点。

    江玄清走出纱帐,手上拎着一个沾满黑血的手帕,面色冷凝,他看向叶瑟瑟率先开口:“如果今天再没有药,心心可能就撑不下去了。”

    他言简意赅道:“你坚持一下吧。”

    一言既出,大殿如春水解冻般动了起来。

    齐宴朝一旁的弟子点了点头,他们按照顺序走了上来,一一把案盘上的东西摆在叶瑟瑟面前。

    一排回灵丹。

    一排止疼丹。

    一篮化魔草。

    分析出这些东西的用途。

    叶瑟瑟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去,眼前霎时雪白一片。

    那根弦终于彭地折断。

    江玄清说:“孟心不比你有修为傍身,你身体有什么不妥,以后灵药补之勤加修炼,可早日恢复,而她如果今天没有药,她会死。”

    这番话看上去没有强迫。

    其间孰轻孰重,交由她掂量。

    但看着今日阵仗,叶瑟瑟知,不化好药她必是走不掉了。

    听江玄清言之凿凿,她在心中只有苦笑,丹药中有丹毒,从小江玄清就教导她,不能太过于依赖外物,所以她不吃丹药好多年,此次一遭,恐怕一年半载,她都需要精心排毒损耗修为。

    没想到时过境迁,人亦会转变至此。

    “开始吧。”江玄清的眼神在叶瑟瑟身上定了一下,转瞬又撇过脸去。

    这样做是比较勉强,但勉强又怎样,又没有别的法子了。

    叶瑟瑟的手悬在半空中,有些酸痛,便停顿了一下。

    下一秒质问披头盖脸地砸到身上:“怎么你不愿”

    “师尊我……”条件反射想去解释,但最终她只是低下了头。

    她怎会不愿别说是现在,就是前两日她都愿意勉力为之。

    如今到了紧急情况她又怎会推辞责任

    只是愿是一码事,被这样强逼着“愿”又是一码事。

    她从玉瓶里倒出了一小把丹药放在手心。

    丹药粒粒浑圆,光泽莹润,但小小几颗放在手心如有千钧。

    吃下它,就意味着她的经脉有可能会留下难以根除的杂质。

    保持着这个姿势,目光一一扫过神色紧张的江玄清和齐宴,她笑一声:“你们终究是不信我!”

    不信她是无意中错认身份,倒也情有可原。

    到如今甚至不愿意相信。

    叶瑟瑟有一颗没那么自私残忍的心。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叶瑟瑟自诩她了解了所有人,也自诩他们了解了自己。

    如今看来,彼此曾经以为的,深信不疑的。

    终究是谬误,终究是妄想。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她浑身发颤,牙齿咯咯作响。

    下一秒,她心一横,没有丝毫犹豫地,将手心一小把都倒入口中。

    丹药入口,效果立杆见影。

    叶瑟瑟手上灵光暴涨,悬浮在空中的化魔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滴落。

    只是大量的丹毒侵入身体再加上本身经脉上还有裂痕。

    她的耳朵很快传来难以忍受的痒意,一条血痕蜿蜿蜒蜒爬出,蓦地滴落在雪白的衣领上。

    见此情状,千草峰峰主撇过视线不忍再看。

    其实孟心身上的魔毒残留并不多,确实危在旦夕,但也确实不需要如此庞大的数量。

    但以防万一,掌门剑尊特意吩咐要多多益善,即使叶瑟瑟如此拼命,他也不好打断。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化魔草处理完毕,而叶瑟瑟几乎变成了一个血人。

    她站起来将小半碗药汁交给千草峰峰主,简单清理了一下自己。

    本想与齐宴江玄清告个别,却发现两人早已进入纱帐中照料孟心。

    人要懂礼貌。

    叶瑟瑟靠近纱帐低声道:“师尊,掌门,弟子走了。”

    听着里面渐渐平稳的闷咳声。

    即使浑身上下的疲惫无言已加,小腿肚子都在打战,恨不得当即躺下,皮肤上还有渗出的血迹没有擦干净。

    以后漫漫仙途也在短短两个时辰间埋下不知多少暗礁。

    但感受到自己实实在在地帮助了别人,她的心除了无尽酸涩外,也意外地踏实了下来,像喝了一口妥帖的热汤。

    结果没人理她。

    她在原地等了一小会儿,踌躇地往前上一步。

    江玄清道:“不要靠近。”

    他挥开纱帐走到叶瑟瑟的面前,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此时的江玄清神色似乎比之前更冷,期间夹杂了更多厌恶。

    “今日帮忙化药,孟心要多谢你。”

    得到夸奖,叶瑟瑟松了口气,刚勉强扯出一个放松的笑容。

    就听见江玄清薄唇轻启:“即日起,你迁出无妄峰。”

    一道惊雷劈下。

    笑僵在脸上,叶瑟瑟难以置信地抬头:“为什么!”

    手下的衣角在被她死死攥成一团,她盯着江玄清,又问一句:“凭什么?”

    要知道一般把弟子驱逐出山头,都是因为弟子犯了叛逆不可赦免之罪。

    她,她刚刚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凭什么!

    被叶瑟瑟不平的态度所激,江玄清心底涌上浓浓的失望。

    他沉声轻喝:“孟心如今这样,与你脱不开关系,之前种种阴差阳错,为师不愿意与你计较。只是让你暂时搬出去不影响她恢复。教导你多年,这点大局也不识?”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加重语调,不由自主地凌厉了起来。

    识大局!三个字振聋发聩。

    本来被丹药麻痹的痛感卷土重来沿着心脏一丝一缕地缠上。

    人为了大局,可以生,可以死。可以流离失所,甚至可以稍稍地罔顾一下法理。

    如若真是为了江玄清的难处,叶瑟瑟就算千次万次不顾法理情理,也会“识大局”。

    只是可惜,这大局是为了新师妹而识。

    而更可惜的是,并没有以往的经验表明叶瑟瑟真的会影响到孟心。

    只是猜测而已。

    她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被逼得几乎窒息,指尖骨节猛地纠紧,又一寸寸地放开。

    如此反复数次,她将嘴唇咬出血来:“师尊,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江玄清转身,眼眸中留下深深的倦怠,却没给她答案:“以后再说吧。”

    “这几日不要乱跑。”

    一道灵光闪过,手腕空荡荡地一沉。

    虽然看不见,但确确实实有东西禁锢了她,像一个手铐。

    她猛地扯了扯,手腕酸疼,锁链摩擦的声音叮叮当当地回响在大殿中。

    顿时前前后后的目光都聚焦到叶瑟瑟身上。

    被像是看囚犯的眼神看着,叶瑟瑟本来已经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涨得通红。

    她猛地又一扯,这次她用了全部的力道,令人牙酸的尖锐呼啸声响彻大殿。

    可即使这样,江玄清也像没听见似的,径直踱到纱帐里了。

    她双手颤抖,一簇暗火从心头烧起,再开口时言语中已然带了些难以遏制的怒气:“师尊,这又是为什么!”

    如若说暂时迁出无妄峰只是权宜之计,这又算什么?

    这是大局?是惩罚?还是纯粹无端的恶行?

    看江玄清不理她,她抬脚,要追上去问个清楚。

    “怎么?你不服?”

    这时,另一个冷漠的声音在颅顶炸开,浩荡的威压从内殿压了下来。

    叶瑟瑟一挣,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看向齐宴,一字一顿道:“我只是想要个理由。”

    她高高地仰着头,上一次她被威压压迫,她跪了。不全是因为齐宴力道大,仅仅是她心中有愧。

    现今她心实口实,心坚似铁,所以半步不退。

    对,她就是不服,就是不服!

    “你想要个理由?”齐宴冷笑一声,随口道,“你吵到孟心了!”、

    话未尽,身上压力陡然增大,眼前一黑,她以手撑地。

    果然半步不退。

    齐宴怒火更炽。

    丹药药效未过,从叶瑟瑟的角度来看,只见齐宴手动了动,不痛,但似有寒风穿过,透心彻骨。

    膝盖处传来清脆的响声,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倒在地。

    她有些呆地缩回手,徒劳地想暖热木僵的身体,想撑着站起来,耳边便响起空洞的嗡鸣声,世界突然蒙上了一层血色。

    齐宴鲜红的衣摆落在面前,迤逦拖行。

    他的身后,天青色的身影远去,渐渐隐入朦胧的纱帐中,如烟雨般无声无息。

    他一次也没回头。

    曾几何时,殷殷嘱咐。

    可如今,背向而行。

    为什么都不信她?为什么人的态度一夕之间可如此骤变?

    好怀念,之前的师尊掌门啊,要是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

    冰冷的地面上,叶瑟瑟终于咬着手指哽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