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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1、ADHD
“诶，介个小儿多动症啊，英文叫做adhd，attentiondeficithyperactivitydisorder，介个缩的什么意思呢？就是缩小孩叽他的聚意力啊，不集中，一下摸东一下摸西，他也不想皮，可他就是控计不聚寄几啊……”
陈思范是东宁师大社会学系教授，张红是他的研究生，读社会心理学。
照道理，社会心理学离临床心理、儿童心理都相距甚远，也不知哪来的底气，陈思范硬是把东宁首富曲向前请到了办公室里，给他讲起adhd。
“那么介个adhd呢，我们中国的医院啊，他还是缺少认识。他不觉得介个是病啊，他觉得小孩子就是皮的啊，长大了寄几就好了啊。再你过个五年十年看看，有几个寄几好掉哒？小的时候他没有寄几力，长大了他还是没有寄几力；小的时候他调皮捣蛋，长大了他吵架啊，打人啊，诶他犯罪啊，反社会啊，他控计不聚啊……”
陈教授扶着眼镜，在那里口若悬河。张红偷偷打量面前的中年男子。
曲向前，男，汉族，1953年4月生，南江省东宁市人。1982年7月毕业于东宁师大机械工程系。1990年任东宁市东风摩托车厂副厂长，1992年4月创办前进汽车配件厂，两年后该厂成为上汽大众的供货商。1995年曲向前全资收购东风摩托车厂，从此开始了东风摩托车横扫东南五省的辉煌历程。曲向前因此成为东宁首富，被誉为“摩托大王”。
其后当选省人大代表，曲向前的履历因而也广为散布。96年高校取消包分配，张红的男友薄清波一毕业，就义无反顾地投至曲向前麾下，成为前进汽车配件厂的一名初级工程师。
而此刻，张红打量男朋友的这位老板，还是不太相信，这位背脊微躬，貌不惊人的父亲，就是赫赫有名的“摩托大王”。
“诶，她小叔把情况跟我缩了。曲厂长的千金呢，学习成绩不好，是伐？学习成绩不好是什么原因呢？聚意力不集中，是伐？明明寄几也很要好，很爱学习，但是屁股一坐到桌子前就是控计不聚寄几，就想摸东摸西，是伐？诶，介个就是adhd的典型特征……”
张红忐忑。她本科刚刚毕业，研究生才跟陈教授。她的确写过一篇关于多动症的论文，但那是从社会学的角度写的，讲中国对多动症缺乏认识。
但现在陈教授要把她介绍给曲向前，去做他女儿的家庭老师。
这份工作，她当然很愿意。陈教授承诺每个月给她两百元补助，这在她已是一整个月的生活费。
何况还有薄清波。自他工作后，她一个月也见不到他一次。如果去曲厂长那里工作，是不是也能更多见到薄清波呢？
“诶，我介个学生，你不要看她年纪小，她是我的高材生啊。我的研究僧就没几个女的，她考进来就是第一名。她除了完成寄几的学习任务呢，还举动要求去学校里面帮助问题小孩，她对寄几要求很高啊……”
张红老师于是走马上任。
直到那辆炫酷的桑塔纳2000刹在自己跟前，张红还不太敢确定，那辆车是来接自己。
东宁师大的西校门十分破败，坑洼的街道延伸着两面廉价的餐馆。在一派尘土油烟中，铬银色的车身崭新锃亮，引来许多目光。
车门打开。从车上跳下来一个高高瘦瘦、叼根牙签的小青年。
个子很高，表情很吊。单看脸也算可以，偏偏嘴里叼着三根微微上翘的牙签，平添了一股尊贵的傻逼气质。
牙签小哥问：“你就是张红？”
张红点头。
那人让开车门，“周三更。”
周三更，这是诨号还是真名？张红心里纳闷。是因为嘴里叼三根牙签所以叫周三根，还是因为叫周三更，所以嘴里叼三根牙签？
张红没好意思问。
爬进车里。真皮沙发，羊毛地毯。暴发户。
前面的胖司机，艰难地扭动他滚圆的身体，从前面转过来打量张红。
这个胖司机无疑也是本年度的时尚标杆。太阳镜、鸭舌帽和脑袋后面的小辫子，显然是对偶像刘欢的崇高敬意，然而因为那顶绿方格帽的巨大贡献，整体效果很像头上顶了个绿毛龟。
“张红老师啊？侬好侬好。”
“您好！师傅贵姓？”
“我不姓桂我姓胡。你就叫我胖胡。张老师不是本地人啊？”
“嗯，我是北方人。考上大学才来东宁。”
“北方人？”胖胡纳罕，“那你以前练过伐？”
“啊？练什么？”
“练过功夫啊！”
“……什么，功夫？”
“中国功夫！”
“……没有。”
“那你，会唱歌伐？”
“啊？唱歌？”
“就是唱歌啊。天上的星星不说话，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不会。”
胖胡扭回头去，跟副驾上的周三更对视了一眼。
张红觉得车厢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小心翼翼问了句：“有什么……问题吗？”
周三更把牙签从嘴巴里拿出来，转身扒拉在座椅上，“等一下见到我们教主，你不要说话，也不要乱动。我跟胖胡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我们唱什么，你就跟着动嘴巴——听懂没？”
张红抓着门把，“这是为什么？”
周三更把牙签叼回去，阴恻恻地说：“因为上一个家庭老师，现在还医院躺着。”
车一开就到了北面的开发区。
这一带是东宁工业区，有不少八十年代的老厂，也有新近盖的厂房。曲向前的东风摩托车厂，还有前进汽车配件厂，占了开发区的好大一块地。
车还没到曲向前的工厂，路过一个学校。正是放学时间，大门熙熙攘攘，都是学生和家长。
胖胡拿大哥大接了个电话，驱车三拐两拐，到了某处老旧的街道。
街道狭窄。两侧老楼跟前，还有行道树和乱放的自行车。优秀的桑塔纳2000挪动在自行车、三轮车、黄包车中间，英雄无用武之地。
行不多时，就到一个摇摇欲坠的自行车雨棚跟前。雨棚一侧是废旧建材和垃圾桶。旁边有一群打架的青少年。
说是打架，其实是一群人打一个。
张红坐在靠过道的那一边，看得很清楚。
挨打的是个看着有些瘦弱的少年。面貌清秀。十五六岁模样。
刚开始的时候没有真打。就是推搡，拉扯，抢他书包。
有个混混撕开他书包，往地上倒。
没有倒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一堆书，稀破的铅笔盒，还有一个掉漆的汽车玩具。
陈思范是东宁师大社会学系教授，张红是他的研究生，读社会心理学。
照道理，社会心理学离临床心理、儿童心理都相距甚远，也不知哪来的底气，陈思范硬是把东宁首富曲向前请到了办公室里，给他讲起adhd。
“那么介个adhd呢，我们中国的医院啊，他还是缺少认识。他不觉得介个是病啊，他觉得小孩子就是皮的啊，长大了寄几就好了啊。再你过个五年十年看看，有几个寄几好掉哒？小的时候他没有寄几力，长大了他还是没有寄几力；小的时候他调皮捣蛋，长大了他吵架啊，打人啊，诶他犯罪啊，反社会啊，他控计不聚啊……”
陈教授扶着眼镜，在那里口若悬河。张红偷偷打量面前的中年男子。
曲向前，男，汉族，1953年4月生，南江省东宁市人。1982年7月毕业于东宁师大机械工程系。1990年任东宁市东风摩托车厂副厂长，1992年4月创办前进汽车配件厂，两年后该厂成为上汽大众的供货商。1995年曲向前全资收购东风摩托车厂，从此开始了东风摩托车横扫东南五省的辉煌历程。曲向前因此成为东宁首富，被誉为“摩托大王”。
其后当选省人大代表，曲向前的履历因而也广为散布。96年高校取消包分配，张红的男友薄清波一毕业，就义无反顾地投至曲向前麾下，成为前进汽车配件厂的一名初级工程师。
而此刻，张红打量男朋友的这位老板，还是不太相信，这位背脊微躬，貌不惊人的父亲，就是赫赫有名的“摩托大王”。
“诶，她小叔把情况跟我缩了。曲厂长的千金呢，学习成绩不好，是伐？学习成绩不好是什么原因呢？聚意力不集中，是伐？明明寄几也很要好，很爱学习，但是屁股一坐到桌子前就是控计不聚寄几，就想摸东摸西，是伐？诶，介个就是adhd的典型特征……”
张红忐忑。她本科刚刚毕业，研究生才跟陈教授。她的确写过一篇关于多动症的论文，但那是从社会学的角度写的，讲中国对多动症缺乏认识。
但现在陈教授要把她介绍给曲向前，去做他女儿的家庭老师。
这份工作，她当然很愿意。陈教授承诺每个月给她两百元补助，这在她已是一整个月的生活费。
何况还有薄清波。自他工作后，她一个月也见不到他一次。如果去曲厂长那里工作，是不是也能更多见到薄清波呢？
“诶，我介个学生，你不要看她年纪小，她是我的高材生啊。我的研究僧就没几个女的，她考进来就是第一名。她除了完成寄几的学习任务呢，还举动要求去学校里面帮助问题小孩，她对寄几要求很高啊……”
张红老师于是走马上任。
直到那辆炫酷的桑塔纳2000刹在自己跟前，张红还不太敢确定，那辆车是来接自己。
东宁师大的西校门十分破败，坑洼的街道延伸着两面廉价的餐馆。在一派尘土油烟中，铬银色的车身崭新锃亮，引来许多目光。
车门打开。从车上跳下来一个高高瘦瘦、叼根牙签的小青年。
个子很高，表情很吊。单看脸也算可以，偏偏嘴里叼着三根微微上翘的牙签，平添了一股尊贵的傻逼气质。
牙签小哥问：“你就是张红？”
张红点头。
那人让开车门，“周三更。”
周三更，这是诨号还是真名？张红心里纳闷。是因为嘴里叼三根牙签所以叫周三根，还是因为叫周三更，所以嘴里叼三根牙签？
张红没好意思问。
爬进车里。真皮沙发，羊毛地毯。暴发户。
前面的胖司机，艰难地扭动他滚圆的身体，从前面转过来打量张红。
这个胖司机无疑也是本年度的时尚标杆。太阳镜、鸭舌帽和脑袋后面的小辫子，显然是对偶像刘欢的崇高敬意，然而因为那顶绿方格帽的巨大贡献，整体效果很像头上顶了个绿毛龟。
“张红老师啊？侬好侬好。”
“您好！师傅贵姓？”
“我不姓桂我姓胡。你就叫我胖胡。张老师不是本地人啊？”
“嗯，我是北方人。考上大学才来东宁。”
“北方人？”胖胡纳罕，“那你以前练过伐？”
“啊？练什么？”
“练过功夫啊！”
“……什么，功夫？”
“中国功夫！”
“……没有。”
“那你，会唱歌伐？”
“啊？唱歌？”
“就是唱歌啊。天上的星星不说话，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不会。”
胖胡扭回头去，跟副驾上的周三更对视了一眼。
张红觉得车厢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小心翼翼问了句：“有什么……问题吗？”
周三更把牙签从嘴巴里拿出来，转身扒拉在座椅上，“等一下见到我们教主，你不要说话，也不要乱动。我跟胖胡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我们唱什么，你就跟着动嘴巴——听懂没？”
张红抓着门把，“这是为什么？”
周三更把牙签叼回去，阴恻恻地说：“因为上一个家庭老师，现在还医院躺着。”
车一开就到了北面的开发区。
这一带是东宁工业区，有不少八十年代的老厂，也有新近盖的厂房。曲向前的东风摩托车厂，还有前进汽车配件厂，占了开发区的好大一块地。
车还没到曲向前的工厂，路过一个学校。正是放学时间，大门熙熙攘攘，都是学生和家长。
胖胡拿大哥大接了个电话，驱车三拐两拐，到了某处老旧的街道。
街道狭窄。两侧老楼跟前，还有行道树和乱放的自行车。优秀的桑塔纳2000挪动在自行车、三轮车、黄包车中间，英雄无用武之地。
行不多时，就到一个摇摇欲坠的自行车雨棚跟前。雨棚一侧是废旧建材和垃圾桶。旁边有一群打架的青少年。
说是打架，其实是一群人打一个。
张红坐在靠过道的那一边，看得很清楚。
挨打的是个看着有些瘦弱的少年。面貌清秀。十五六岁模样。
刚开始的时候没有真打。就是推搡，拉扯，抢他书包。
有个混混撕开他书包，往地上倒。
没有倒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一堆书，稀破的铅笔盒，还有一个掉漆的汽车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