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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沈宗承离去不久,左敦扬才突然意识到面又充满妒火的目光追随着自己。

    他喟叹一声,“如果你动不动便要前来暗查我的一举一动,那只会逼我离开此处而已。”

    “你舍不得的,尤其沈灵儿要长期留在这儿,你怎么舍得走!”这一声冷若冰霜又含着难掩嫉妒的女声从浓密的森林传了出来。

    左敦扬摇摇头,“随你怎么想,不过,我不想奉陪。”

    “左敦扬!”神色冷青的子芸从林中掠出,适时的站在门口,阻止了他关门的举动。

    他的目光快速的扫了她身上的道袍一记,“请你记得你现在的身份。”

    她哽咽一声,伸手拉下头上的灰色软帽,露出光秃的头顶,红着眼道:“我也有同她一样三千丝的如云秀发,可是——”她咽下梗在喉间的硬块,“我将它剪了,剪了……”

    “子芸,请你离开。”

    “为什么?”她泪如雨下,用力的槌着自己的胸口,“你好惨忍,当你伸出手轻抚她的头发,当你温柔的将她的长发拨至耳后,你知道我的感受如何?我心如刀割,生不如死,恨不得接回七年前剪去的三千烦恼丝。”

    “够了!”他神色渐冷,“别逼我对你说出不好的话。”

    “还有什么不好的话?除了你不爱我以外?”她冷嗤一声。

    “我也谢绝了和灵儿的亲事,但我却不见她如你这般胡闹。”

    “是啊,她只是像当年的我,笨笨的傻傻的要去当尼姑。”她神色凄然。

    他摇摇头,“她不会当尼姑的,就算她要当,妙轩师太也不会收她。”

    “为什么?”

    “你很清楚为什么。”他直视着她。

    “不,我不明白!”她拒绝听心里的声音。

    他喟叹一声,“她是个单纯之人,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要她潜心修道、要她了断红尘恐怕比登天还难。”

    “那又如何?只要她愿意,我就替她削发。”她怒气冲冲的道。

    “那就看她愿不愿意了。”

    “你——”

    “你也看到他们一行人朝道庵去了,你是代主持,还是回庵去吧。”他冷冷的转身走进小屋。

    “我不会收留她的!”

    他停下步伐,回头看她,“那也是你的决定,不过,如此一来,我会先收留她,直到十五天后妙轩师太出关,我再亲自带她去找妙轩师太。”

    “你——”子芸咬牙切齿的瞠视着他,“你在威胁我?”

    “‘威胁’两字是重了些,我只是将话说白了。”

    她一脸怨怼,他明白她听完他这一席话,绝对会收留沈灵儿的,因为她不会让她和他两人单独相处……

    “你请回吧!”他凝睇着她,一脸的面无表情。

    她幽然冷笑,“好,我会收,反正好戏要开锣了,十五天后,傅炎红又要来庙庵小住了,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摆平这对你倾心的两名世俗佳人!”

    左敦扬半眯起眼眸,神情并无太大的波动。

    她再次冷笑一声,才甩袖离去。

    半晌,他才长叹一声,“傅炎红吗?”

    傅炎红一向温柔婉约,从三年前她爹傅正,也是他爹生前的同侪友人要她经过妙轩庵顺道拜访他的那日起,两人也有一段不浅的缘份,三年来,每两个月,她必前来探访,闲话家常……

    唉,子芸因沈灵儿的出现而日日纠缠,但不知傅炎红在看到他的山中岁月多了一名娇憨可人的沈灵儿后,又将如何看待?

    ***

    子芸回到尼姑庵后,没有二话的便答应收留沈灵儿,沈宗承夫妇对此虽感欣喜,但看她一脸冷霜,不得不担心起女儿待在这里的岁月。

    只是这心绪再一转,出家人慈悲为怀,她该是个外冷内热的慈悲者才是,因此——两老还是感谢再三后才带着家丁回返家门。而沈灵儿心无城府,但看到子芸师姐的脸又是处于“阴雨”状况,这一次倒是很懂得看脸色,必恭必敬的问道:“子芸师姐,我要做什么吗?”子芸冷睨她一眼,“你的工作就是待在庵里,哪里也不许去。”

    “什么?!”沈灵儿呆若木鸡的瞪着她。

    子芸再怒视她一眼,“一步也不准踏出尼姑庵,知道吗?”

    “呃——是。”她连忙点头,但理由呢?在场的其他尼姑对子芸的话也是一头雾水,因为除非闭关修行,庵里的每个尼姑一天至少都得外出三次,捡柴、洗衣、挑水,虽然沈灵儿目前还不是尼姑,但她也直言要来这儿出家当尼姑,就算是带发修行也不该有差别待遇,不是吗!

    一旁的子空和子明头垂得低低的,众尼不清楚,当事人沈灵儿脸上也写着不解,但她们两人可是一清二楚。

    子芸师姐要沈灵儿禁足根本是居心叵测,她无非是要阻止沈灵儿和平扬居士见面。

    这儿是尼姑庵,男人止步,就算平扬居士是妙轩师太的好友,但他们两人茶叙通常也是到平扬居士的竹林小屋去。

    只是……她们的眼神同时溜向一脸天真又带着困惑的沈灵儿身上,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千金小姐会乖乖的管好自己的脚吗?

    怀疑,她们真的很怀疑。

    ***

    杭州张府,这两天显得阴气森森的,尤其张竹勋的房间还不时传出一股恶臭味。

    张家二老也是心事重重,郁闷极了。

    尤其儿子的容貌曝光后,他们二老只要一上街便遭来乡亲父老的围观斥责,活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人人说他们恶劣、没品、不厚道,要一个娇滴滴的美姑娘嫁给他那个其貌不扬又阴狠恶斗的儿子,搞得他们连上街都怕了。

    唉,说来说去还不是儿子差劲,人长得不怎么样就算了,脾气又暴躁,这回来杭州才短短几日,每上街一趟就伤了不少人,练那个什么阴邪毒功,损人不利己的,光帮他付伤者的医疗费、和解费,就不知去了多少银两,但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人家给告到官府去。

    再说到沈宗承这两日频送邀请函要他们二老过府一叙,但他们二老哪敢出门啊?

    不是被乡亲辱骂,就得面对多年好友解除婚约的要求,他们也是有口难言啊!

    儿子可直言了,他们要是敢跟沈宗承解除婚约,他马上送他们二老上西天!

    有子如此,人生一大悲啊!

    “老爷、夫人,沈老爷来访。”老管家强忍着捣住鼻子的冲动,哈腰通报。

    “呃——说我们不在,不在。”张春吓得连忙摇头。

    “是!”老管家憋住气,快步的离开这充满恶臭味的客厅。

    二老互视一眼,频摇头,儿子练那邪功,托人买了什么山间草药、怪虫蜈蚣等各式令人毛骨悚然、奇形怪状的东西混合成一缸臭气冲天的黑水在房间里练功,近两日来,这味道是愈来愈浓,怪味也愈传愈远,再过不了多久,这间屋子别说住不下去,恐怕还会引来邻居的抗议,这该如何是好呢?

    ***

    竹林小屋近日来意外的平静,沈灵儿居然真的没有前来。

    左敦扬坐在木桌前,手中的毛笔虽静默的一笔一画勾勒出窗前阳光映亮青翠绿竹的美丽景致,但他心中并不平静。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对沈灵儿,他确有如此的思念之情,而这点却让自己错愕万分。

    难不成自己真的对她动了真情?

    世事多变,善于卜卦观世事的自己,却不曾单对感情卜过“情卦”,一来是情事已纠葛,二来,自己这颗沉定之心从不曾泛过涟漪。

    而今,他的心已有波动,情愫渐生,也许他该为自己再卜一情卦。

    可是若卦象显示沈灵儿非自己未来之伴侣呢?

    左敦扬眉心拢紧,头一日为了一名女子而感到局促不安……

    ***

    “这会儿总能出去了吧?”蹑手蹑脚的沈灵儿呻呻念的眼观四方,耳听八方,就是希望能暂时溜出妙轩庵,和左敦扬见上一面。

    十五天了,半个月耶,她真的好想他呢!

    而为了见他,她也不知溜了多少日,但子芸师姐就像有八只眼睛、八个耳朵,就那么一晃眼,她就伫立在自己跟前,冷冰冰的要自己回房去。

    不过,听子空和子明说,今天所有的尼姑都要到庵里一旁的“紫云洞”,也就是妙轩师太闭关的地方恭候师太出关,好不容易捱到这个时间,她的动作当然得快一点喽!

    一身尼姑灰色道服的她笑*的轻轻打开庵院大门。

    “你去哪里?”子芸冷若冰霜的声音再次在她耳畔响起。

    她吓了一跳,抚着怦怦直跳的胸口,愣愣的转头,看着冷睨着自个儿的子芸,吞吞吐吐的道:“你——你不——不是去接妙轩师太?”

    她冷嗤一声,“我早奉师太之命得接待另一名贵客。”

    “贵客?”是哪一号人物,害她又偷跑不成?

    “那乃是皇亲国戚,傅王爷之女傅炎红。”

    她柳眉一皱,“没听过。”

    “拜托!没常识也该有知识!”子芸没想到她这么无知。

    沈灵儿噘起了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何况天高皇帝远,我家和皇族的人连点边也沾不上,我为什么得知道她是谁?”

    “你和皇族的人没沾上边?”她嗤之以鼻。

    “没有就是没有!”

    左敦扬就是皇族之人,他爹可是开国元老,让皇上封为“开元王爷”,而在他爹过世后,左敦扬便继承他父亲之封号,而贵为王爷之尊!

    不过,知他身世之人在此大概只有她和妙轩师太吧,淡泊名利的他根本不愿回皇室之中,纵然傅炎红之父傅正多次差女劝慰他回朝辅政,但仍被左敦扬给拒绝了。

    一个念头快速的闪过她的脑海,子芸面泛冷光,“你敢发誓你绝没有、而且以后也不会接近皇族之人?”

    “发誓就发誓,谁怕谁?”她举高起手,“我绝不会接近皇族之人”

    “如果接近呢?那就五雷轰顶、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闻言,沈灵儿可呆了,她吐吐舌头,“发那么毒的誓?太夸张了吧?”

    “你发是不发?”子芸一脸铁青。

    “不要!”她频摇头,“我记得左敦扬说过‘世事难料’,如果我不小心碰上了呢?要我死得那么惨?不要!”

    子芸气得牙痒痒的,她再次逼问:“那如果你真的接近皇族之人呢?你发的誓言的后半段呢?”

    “嗯。”她皱皱娇俏的鼻子,“那就罚我三天不可以吃肉好了。”

    “你——”子芸气得语塞,这算哪门子的誓?

    沈灵儿一脸无辜的看着她,“子芸师姐,你真的好爱左敦扬是不是?不然,你这些天怎么对我那么冷?而且还怒气冲冲的?”

    “别胡说!”她大声怒斥。

    “你恼羞成怒了!”沈灵儿笑逐颜开的瞅着她。

    “沈灵儿!”子芸突地一把抓住她的小手,粗暴的住她背后一扣。

    “好痛!”沈灵儿粉脸不变,痛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此时,妙轩庵的门前小径传来隐约的抬轿声,七窍生烟的子芸才忿忿的甩开了沈灵儿的手,而由于她的力道不小,沈灵儿重重的往后跌坐地上,抚着发疼的屁股,一脸委屈的瞅着她。

    “起来,难道要傅炎红看到你这样子吗?”

    “她看到又如何?”她边说边拉着裙摆站起身来。

    她冷笑一声,“她可是你的情敌,你们相见的第一次总不需跪跌地上的行此大礼吧?而且她的父亲傅正传王爷乃是开国元老,更是朝政百官尊崇的一代文宗呢!”

    哇塞,听起来这来头还真不小,不过,重点是“情敌”两字!沈灵儿拍拍衣服,再直起腰杆看着她,“她为什么是我的情敌?”

    “哼!你不是大声疾呼你喜欢左敦扬?”

    “哦,那这样说来她也喜欢左敦扬了?”

    “没错!”子芸怒视她一眼,但不明白她听了神色上为何无一点嫉妒之火?“你不懊恼?你不怨妒?”

    她笑笑的直摇头,“怎么会?他长得那么帅,脾气又好,武功又强,就算天下的女人全喜欢他也不奇怪呀。”

    “你——”她愣住了。

    “光听‘傅炎红’这名字就知道她一定也是个天仙大美人,唉!”她煞有其事的长叹一声,“难怪左敦扬不肯娶我,这天下爱他的女人那么多,娶了我,他又怎么摆平其他人呢?”

    子芸错愕的瞪着她,她不明白,她为何会有如此想法?爱情是独占,爱一个人就想拥有一个人,但她为何能如此豁达?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沈灵儿虽是一身灰色道袍,但那张精灵古怪的美丽容颜可泛着诱人的青春神采,她笑*的伸直五指!数起了手指头,“一个子芸师姐、一个博炎红、一个子空、一个子明,还有一个我!”

    她抿抿嘴又摇摇头,“天,就我知道已有五个女人爱慕他了,这真是一个难题。”

    “沈灵儿,你少在那儿扮天真、装大方,如果左敦扬选择傅炎红为妻,你会不怨不妒?”

    她想了一下!随即皱起了小脸蛋,“哀怨是一定会啦,可是他选择了他想选择的女人,我就该祝福他啊,当不成爱人做朋友也行嘛,而且只要他幸福,我想我也会替他高兴的!因为只要他笑了,我也会跟着笑!他难过,我也会跟着难过……”

    沈灵儿仍继续发表长篇大论,但对子芸来说,她已经听够了!

    这算无私的爱吗?沈灵儿的这一席话像当头棒喝敲醒了她,她的纠缠不清带给左敦扬什么?她的悲愤怨慰又带给他什么?

    她痛苦,所以她也要他痛苦,这就是她爱一个人的表现?

    勉强的爱带给自己什么?一个遍体鳞伤的身心,成了一个既妒且恨的可悲女子

    她泪如雨下,上天!她竟如此愚钝?

    如梦初醒的她凝视着突地拧眉汪视着自己的沈灵儿,我佛慈悲,是上天引领她来渡化自己的吧!帮她渡过此一纠葛情关。

    “子芸师姐,你怎么泪流满面?”沈灵儿一脸困惑。

    她连忙拭去泪水,“不是要去见左敦扬吗?快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