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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易主

    一向待我温柔有加的阿姊大怒,将我软禁在房中直到出嫁。无论我如何哀求,也无论英王在旁说多少好话,她都对安平简的情况一言不发。我知道是我害惨了平简,若非我心中不舍,非要约他夜里相见,他又哪里能惹上这样的麻烦?

    阿姊为我准备的嫁妆一件件由我过目,三五日也便看得差不多了。我如今是许过郎君的人了,即使阿姊不软禁我,我也不能随意出门,整日便同阿玉一起嬉闹凝雨。王府里依然花团锦簇,所有人都等着阿姊能给英王添一个嫡长子。

    我想着,只不过一月有余,等我嫁到东宫,有了四品良媛的品级,总能查得出平简如今在何处,与从敏相见也更容易些。

    可是,这天下的旦夕祸福,总来得这样突然。

    调露二年三月,天后派人搜查东宫,在马房里搜出数百具兵器铠甲。备受太子宠信的赵道生将太子的谋反意图和盘托出,又道出曾治愈陛下眼疾的方士明崇俨为太子所杀。太子由此被废,与其妻、子圈禁太极宫,追随太子的臣僚或被杀、或自尽,一时间,声誉无二的太子焚巢荡穴。

    太子被废昭告不过几日,英王府便接到了入主东宫的旨意。短短数日,天地便换了一转。太子成庶人,英王变太子。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成沧海。我的去处却是未变,只不过入东宫再不是作为良媛之身,而是太子妃之妹了。我看着房里阿姊为我准备好的嫁妆,又想起阿姊曾筹划等太子即位让我做四妃之一,突然失声笑了出来。都说天家无情,可道听途说到底不同于身处其中。即使除夕饮宴那一幕,我也只猜得到太子与天后不睦,不想还有势不两立、斩草除根的一天。

    我只觉得惧怕。若我早一月嫁入东宫,又或者东宫事发晚一月,我哪里还有资格伤春悲秋,我的一生怕是都要埋葬在太极宫的一方院落里了。我想起除夕饮宴那夜远远望到的太子背影,是那样风姿过人、器宇轩昂,不觉落下泪来。

    房里的嫁妆被一件件抬走,我不再被软禁房内,可我却也不想再出去了。

    英王入主东宫的前一日,我回到了韦宅。

    阿姊忙于英王入主东宫的繁杂诸事,又怀着身孕,无暇顾及我。我站在韦宅的门前,望着门里的五哥,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地流。

    第二日,韦家亲眷作为太子妻族在大明宫外跪迎太子李显入主东宫。我跪在被扫洒得纤尘不染的路面上,忍不住抬头,那身原在李贤身上的行头穿戴在了李显的身上,曾经嬉笑戏耍的英王因为这身行头竟也变得端庄大方了。不知怎的,我突然默背起了《武德令》里的太子冕服:“皇太子衮冕,白珠九旒,以组为缨,色如其绶,青纩充耳,犀簪导。”阿姊在他身后,穿褕翟,头戴九钿钗,姿容明丽,宛若一只即将飞舞云端的凤凰。

    韦宅的日子很是平静,我与阿姊、从敏皆以书信往来,阿姊每每提到有孕之后身子大不如前,平日里少有精力照管东宫。我每日在韦宅见到的人不过是五兄结交的公侯子弟,他们击鞠、对弈时我常在旁观摩。这些世家公子里,五哥与裴炎裴侍中的长子裴懿相交甚好,佛门里的慧沼大师、慧苑法师等名僧也常来韦宅,谈及佛理时我也出于好奇在窗外听听,有时闲来无事,也常阅翻阿兄的佛典。

    这日我骑马过后正往房里准备梳洗,却见一个俏丽的身影挡在门外,我惊喜道:“从敏!你怎么来了?”

    她冲我狡黠一笑,幽黑的眸子透着狡黠的光:“早知道韦五郎和豫王交好,我们还费什么书信的力气。”

    我倒从未发觉五哥和豫王有什么交情,只冲她一笑,拉着她的手:“今日可是你跟着豫王来的?”

    “不然呢”,她的小嘴一撇,“你们韦宅除了你便没有女眷,我除了求求豫王跟着来还能找什么由头?”

    我没管其他,拉着她赶紧进屋,跟她腻歪着说了好多话。

    “我差点忘了说你托我的事,真是寻觅许久,反倒忘了身边,早知道问问豫王便好了。”她努努嘴。

    我询问地看着她,她赶紧答:“那个原在英王府的左右卫安金藏啊,我写信给父兄找了那么久他的下落,后来无意间跟豫王提起才知道原来他就在王府里呢,还是二等左右卫。”

    我长吁了一口气,原来当日阿姊只是让英王把安平简从英王府调到了豫王府,并未为难他。我自从回到韦宅之后再未去过豫王府,一则因没有阿姊带着我而不便,二则也是因为自前太子被废之后,我再不想往宫廷王府这样的地方去了。

    我总会不觉想起除夕夜宴那个挺拔轩昂的身影。从来废太子无善终,当今圣上的长子李忠被废后仅四年便被赐死在流放地黔州。如今也便只能寄希望于李贤是天后之子,她能狠心杀了异生子,总不能狠下心杀自己的儿子吧。

    从敏见我神色忧戚,拉着我的手道:“你还不能忘了废太子么?我未料想,你竟深情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