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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章

    上山的路从这里开始消失殆尽,变成了峰脊,动物脊背的样子,皮毛的柔软,左右摇摆,脊背的硬朗,时宽时窄,一直向前,向着看不到的雾气遮掩的驭龙山山巅蜿蜒盘旋。闵天和涂月溪站定,两侧脚下缓缓流过的灼烧着的岩浆,映红了他们的脸,闵天以为她会害怕,但她的神色却透着热烈的欢喜。她伸出手贴向雾凇的一角,那种冰冷气将人拒之千里,她却因未知感到几分惊喜。风起,雪松萧瑟的颠颤起来,几只如针的冰树挂跌落到滚滚的火浆之中,冰火两重天,刚走一步,星火冰晶四起,涂月溪赶紧停在原地,看看闵天,他对她说:“别怕,既然空尘愿意见你,那你凭着感觉走就能安全走到他的府邸。”他伸出手拉了她一把。他可以陪在她旁边,但若要时幻师解其心中所惑,还需靠她自己。

    他的心中也有诸多疑惑,比如空尘给他送去的丝赋筝,比如涂月溪梦境中出现的长得像孟义慈的人,比如他师父施过异文术的手记,而这个冷冰冰的时幻师似乎知道些什么,这次同涂月溪走这一趟,他笃定总不至于空手而归。

    时幻师的府邸悬在驭龙山崖边,如龙骨般盘绕捆束着半座峰峦。空尘的一个弟子带他们直接去了龙翼堂。他正同雷啸在说事情,见他两人到了,刚刚还皱紧的眉豁然绽开了喜意,边迎将过来边说:“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快坐快坐。”雷啸也赶紧向闵天施了个礼,坐到一旁。

    闵天笑笑,说:“没想到雷执掌也在,怕不是耽误了你们商量公事。”

    雷啸笑得合不拢嘴,眼睛仍没有从二人身上移走半寸,没等空尘说话,他抢着往前探了探身子凑得更近些,回道:“闵玄主您这是说哪里的话!难得您大驾光临,又带了这样一位璧人,不管有什么公事,那不都得往后靠。”

    “咳咳。”空尘干咳两声打住他,转而对涂月溪说:“涂姑娘不要见怪,他一向口无遮拦,心地不坏。”语气听来对他二人的一同到来一点儿也没感到意外。而涂月溪呢,根本没有计较这个秃子的直言直语,刚好相反,却觉得他很有几分跳脱的喜感。

    闵天看了眼身旁的涂月溪,索性开门见山。“实不相瞒,月溪是我幼时好友,她一直在找她父亲,我也帮她找过,但都无果,她把那日遇见你的事跟我说了,所以今天才冒昧前来请教。”

    涂月溪又接着说:“不知您跟我提到的那位故人是不是叫涂千里?也就是我的父亲。”

    “涂千里?”空尘的脸上带着让人猜不透的表情,“涂姑娘恐怕误会了,我说的故人并不是他,我不认识你父亲,不过听说过他,知道这个人是你父亲。”

    “既然不认识,又如何知道?空玄主,你就不要卖关子了。”闵天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稍显愠色。

    “怎么知道的,我无可奉告,不过这总好过我对你们撒谎。你们知道,我可以看到的过去很多,千丝万缕,万事万物皆有联系,我只能说在我见到的那些个过去中,我见过你,涂月溪,也见过你父亲,如此而已。”他自然不能说出是从心幻师古潇潇给他的斗篷中看到的。

    “说来说去你还是知道他父亲涂千里的,对不对?”闵天对他的故弄玄虚感到忿忿,又继续问,“那你说的故人呢?”

    空尘站起来,踱了几步,直接跳到第二个问题,“至于故人,涂姑娘确实像她,不过并非形貌,不如说是神似,一颦一笑,眉眼间都有她的影子……”他背过身,忍住不在此时提起空如雪的名字,只说:“她是我师父的女儿,早在大战时就丧生了。”

    气氛一下子显得有些凝重。闵天对空尘的身世有所耳闻,据说他是个弃子,父母非同族人,以为诞下废灵儿才将他遗弃,被他师父空逸带回去收作养子,结果发现是个天赋异禀的空灵儿。木性灵石的他天生便可以习得巽族的时幻术与震族的木幻术,却也如诅咒般地天生是个瞎子。若不是当年空逸在大战中伤重,临终前将重瞳双眼给了他,如何成就得了今天的时幻师空尘?但奇怪的是闵天在移幻师府呆了这么久,却从未听说过空逸还有个女儿。既然涂月溪像她,那引起空尘的注意确也是人之常情,便对刚刚的鲁莽赔了礼。

    雷啸一看这三人,聊着聊着就都把自己赶到死胡同里了,急忙把他们往回拉,“咳,前尘往事咱们就打住打住,二位莫要着急,其实我今天来也是为了涂姑娘的事情,离国两族按各灵石属性,凡是启灵成功的,全在空灵府登记在册,空玄主让我查了查巽族有金性灵石的人,这不今天刚找到。”原来闵天继任当天,空尘猜到涂月溪会来问她父亲的事,就让雷啸先亲自查了查涂千里这个人。

    “查到了什么?”涂月溪一脸紧张。

    “你来告诉她吧。”空尘示意雷啸,然后坐了下来。

    雷啸清了清嗓子,“涂千里,巽族,金灵石,最擅易颜术,而且玄熹元年重新登记入册时玄术已到了中级,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涂姑娘也许不知道,令尊可不是野路子学来的,他功底子深,那可是师从形幻师啊!”

    涂月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脑子里接二连三的问题乱跑着找不到嘴,如果这是真的,估计连她外婆赵文兰也被蒙在了鼓里。

    雷啸看她惊讶的表情猜到她不知道,又问:“你多久没见你父亲了?”

    涂月溪这个记得很清楚。“最后一次见是前年十月,他去千暮城看我。”

    “嗯,涂姑娘,说实话,早几年令尊经常被人告发,大部分都是他的追债人找来,但空灵府不能完全断定是他滥用玄术,大概是因为模棱两可,也就没彻查追捕他。奇怪的是,这五六年安静了,没有人来揭发他了。也就是说——”

    “雷执掌,你捡重点说!”闵天打断他,使了个眼色,雷啸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直白,“那个……空灵府这种记录在案的事儿,那再平常不过了,尤其玄术好点儿的,不遭人嫉妒啊?诬告的数不胜数。再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

    闵天连连表示赞同,两个大男人变得心思缜密起来,只有空尘仍冷着脸不言语,若有所思。

    “雷执掌,依你看奇怪在哪?”闵天问。

    没等雷啸回答,涂月溪吐口而出:“起码说明我爹他这两年销声匿迹了。”之前的预感重在她心中泛起,难道是为了做他所说的重要的事?

    “也有种可能,”空尘这时忽然说,“再往前推三年,那时候还是形幻师司上青任大玄术师,掌管着空灵府。不过,我也只是推测,不敢妄下断言,如果他们师徒关系不错,那擅自抹掉些对涂千里不利的记录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涂月溪忽而记起了茶馆里听来的话,便问:“可是,这有些说不通,有传言说我父亲输在形幻师收下,貌似两人不和。”

    “我能帮到的也就这么多了,他们之间和与不和,真真假假,你只有去找形幻师司上青才能问得清楚,涂千里的下落,他总该在乎的吧?天色不早,下山诸多不便,我看二位今晚先暂宿于此吧。”说完,他遣走了雷啸去吩咐他的徒弟安排他们住下。为了知道更多,所有这些不过是他的欲擒故纵,要知道别人的过去,他必须处于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