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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二章

    阴霾的下雨天,低垂的云俯着身垂在屋檐前,屋里只墙角桌案旁一盏昏黄的烛台。涂月溪趴在桌子上的胳膊已经发麻了,昏昏沉沉的下午就这样睡了过去,醒来头也同这天气一般闷闷的。她看着外面的阴雨绵绵,还没有从刚刚的梦中清醒过来。

    这个梦实在太奇怪了。她站在路边,眼前是像长生域宛城那般的车水马龙,她指着对面一个将玄色斗篷帽子扣在头顶的男人,对闵天说那就是她的父亲。可他就是看不到,无论她如何比划如何形容,他都看不到。她急哭了,一个猛子冲进了路中,边跑边哭,泪水模糊了迎面而来的行人马车,模糊了整条街。远处像是有闪闪的光,纵轴的光线在路中迷一样地穿梭,红的、黄的、蓝的、折回成刺眼的白,茫茫的一片,一条路的距离她却怎么也走不过去。而那个男人回身看了看她,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坐在椅子上回想着,忽然记起了那张脸,那个身影,在她那些零散的记忆中,她开始把它们拼凑起来。似乎是十二三岁那年的生日,她许愿想要一只猫,没过几天真的就在家门口捡到一只。那时候她小,光顾着高兴,听着赵文兰一句一个奇怪,也并没有理睬,总之心愿达成,赵文兰虽无可奈何,不喜欢猫,终究还是同意养它。后来她长大一点,还时常想起这件事,渐渐也觉得奇怪,白子南的冬月冷得鸟儿都不飞,一只小奶猫怎么那么巧刚好在她家门口等着她呢?若是别人放那儿的——既然不是她外婆,那会是谁?那一天家附近只有她和她外婆,除非是不远处那个疾走的穿玄色斗篷的男人。

    还有一次,她在集市上丢了要买针线的钱袋,居然在哭着回家的路上又捡回来了,失而复得后她转念想到怎么会在那里捡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前面一个男人转身拐进了下一个路口,相似的身影,不过那次她看见了他的侧脸。

    再后来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雪把她困在了路上,一个好心人路过,撑着伞把她送回了家,可惜当时风太大,那个人长得又高,一路弯着身子低着头,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草气息始终没有被狂风湮没。她贴在他身旁一路前行,只看到了他身侧佩带的一只双鱼玉香囊,而那张脸在雪夜中也只看得清大致的轮廓。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风卷起地上的雪继续肆虐着,路上更加不好走,她想让他进屋暖和会儿,他却摇摇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雪夜中。

    赵文兰那时候出去找她还没回来,回来看她安然无恙,又知道有这么个好人,她随口说,她这个外孙女总能碰到好人,命不好运气好。她从来没问过她这样的好运气有多少,但像这样的事情她从小到大总能遇到,而那个给她带来好运的男的似乎根本就是同一个人,时不时地出现,像个影子一般迅速消失。如果不细想,她也不会注意。可是今天她梦到了他,那张脸变得立体起来,似乎在她学琵琶的师傅那儿也见过他。她看看手里握着的时幻师空尘给她的空卦签,一个念头涌上心头,一个远远地保护我的人,要不,是我爹,要不,就是他认识的人,时幻师一定知道什么,我得去找他。

    她忙不迭地跑去找闵天,把这一切告诉了他,包括她要去找空尘的打算。空尘怎么会主动找涂月溪?闵天觉得很诧异,一个空卦签,一个蹊跷的梦,一个陌生的男人,他斟酌了一番,觉得有必要陪她去问个究竟,只是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况且若去找他问事,有所得也定会有所失,这一向是空尘的作风。于是对她说可以再试一下移空换人的方法,先看看这个人是不是涂千里,那他需要知道这个陌生男人的样子。

    涂月溪二话不说便要推他去画,这才发现刚从外面回来的他,衣服打湿了还没来得及换,她显出几分窘态,不好意思地喃喃道:“要不改天,明天?你帮我画出来?”。

    闵天低头看了看湿衣服,知道她肯定等不急明天,忽然来了主意。“这次不用画了,咱俩一起淋个雨怎么样?”

    涂月溪以为他在说俏皮话,故作生气的样子回他:“你不画就算了,干嘛要拉我做这种蠢事!”

    他哈哈大笑起来,劝她不要生气,问她:“你可知道关于感灵,我们水灵石有什么优势?”

    “什么优势?不怕淋雨?看见你我就知道有优势了!”她抖一抖他湿透的衣襟,故意嘲笑他。

    “你不要不信!”他继续解释,“我们若同在水中,可以心感灵,比如说这雨,你我足够近,那我不但可以感知到你所想,还能看到你想的那个人。我真不骗你!”

    涂月溪看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照他这么说那岂不是要心心相印了?她嗤嗤地笑他,忽然就被他一把拉住,冲到了院子里。

    两人欢快肆意地笑着,那笑声穿破了头顶的云层,又把脚下溅得水花四起,风停了,阳光也惬意地洒下来,伴着直直的雨线打在两人身上。闵天拉住她双手面对面站着,只痴痴地傻笑,雨水顺着她的发缕淌到她的面颊,她的白颈,他觉得周围天旋地转,只看得清她的脸。

    雨早已把两人从上到下淋了个透,这时涂月溪才想起问他:“现在我该做什么?”

    闵天回道:“现在闭上眼,努力想象那个人的样子。”

    说完,两人一起闭上了眼睛,他们携着手进入了同一个世界。周围安静下来,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打着节拍放着断断续续的画面:白子南的村庄,明晃晃的日光,玄色斗篷,匆忙的脚步,俊朗的侧脸,回头一望,眉宇间传来的一股英气,那就是他们同时看到的一张脸。那张脸让闵天惊诧不已,因为他无论怎么看都有几分像太灵司孟义慈。他暗忖,他不可能是他父亲,月溪怎么可能见过他?或许是涂千里用易颜术换了个样子暗中保护她呢?不过他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实在让人想不通,又或许他见过孟义慈?这样的推测看起来才算合理,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孟义慈,至少涂千里见过他,才能够变换出他几分模样。

    雨小了些,两人睁开眼站在原地,涂月溪问:“怎么样?你看清了吗?”

    闵天点点头,略加思索后说:“这人有些像我刚认识的一个朋友。”

    “真的?”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喜出望外,“那你带我见见他一问便知,也许他认得我爹呢?”

    闵天看她天真的样子,并不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再说太灵司是什么人,没有个合适的机会也不好唐突问他。便找了个理由说:“你先别急,我与他也只有一面之缘,待我打听看看再说。”说着让她先回屋去了。闵天看着涂月溪的背影,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不过自和渊中转换了灵石后,他就再没见过太灵司,看来是时候该见一面了。

    太灵司孟义慈将木堇寒的灵石转换给闵天之后,别说没见过闵天,他甚至连和渊都没有出过,也没有见过和渊外其他任何人,就连继任仪式那天古潇潇找他取五行玉璧,也是武灵司凌准出去转交给她的。他是离族人,常年居于和渊之中本是正常,不过这次转换灵石之后休养了这么久身体才复原却是他没有想到的。这些日子他一边休养一边琢磨着木堇寒灵石的事情,他知道他的灵石与众不同,但似乎又有地方让他有些想不通。他的离开先前没有一点征兆,当他告诉孟义慈自己撑不过两天,请他准备灵石转换时,他有些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