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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

    经历了十个多月的长途跋涉,涂月溪终于在长生域的宛城稳住了脚。

    为了寻找她父亲,她离家出走了,而且选了个最不宜出行的日子——千暮城大雪纷飞的腊月,这不是勇气可嘉,而是无知者无畏。但她也是别无选择。

    她自幼丧母,父亲也离开她不知所踪,直到她七八岁时才重又出现在她面前。她是由她外婆赵文兰一人抚养长大,故而她的外婆对她父亲可没有一点儿好感。在她外婆眼里,她父亲就是个负心汉、窝囊废,且好赌成性、自私闲散、胸无大志。涂月溪从不反驳,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替她父亲辩解。可是即便她父亲也就每年来探望她一次,也让小小年纪的她萌生了诸多不舍和依恋。

    她最后一次见她父亲是前年的时候,他来得比往年都晚,之后她再回想起那日,甚至隐隐觉得他当时心里装满了心事。再之后,她盼过了夏等过了秋,她父亲却从此杳无音信了。她不敢告诉她外婆,但她害怕就此再也见不到她父亲。她无法继续等下去,即便那时大雪封山,她还是留下封信,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寻父的征程。

    好在她抗冻,也还有些运气,不然,即便穿过了那风雪之地,她这么个从未出过家门的小姑娘,该怎么应付这个大千世界!

    可是你看看,她不但慢慢适应了外面的生活,竟还能靠着手里的一把琵琶混上了饭吃。

    本来,没找到丁点儿消息的她该垂头丧气才对。可是到了宛城,她又如沐春风了!树上开满了令人眩目的花,街上溜达着数不过来的人,到了晚上,夜风习习中时而还飘着小曲儿,那酒肆茶楼中的彩灯更是让人流连忘返,她父亲跟她提起过的好地方不就是这里?她又重拾了信心,指不定宛城就是她父亲常来的地方呢。她决定在这里多呆些日子,好好打听打听。

    宛城的泉水出了名的甘甜,茶楼的生意也最是红火。来这儿的第二天,涂月溪便找到了一家名唤春近的茶楼,这名字听起来似“春尽”,看一眼却是“春近”,有柳暗花明的寓意,她凭着一技之长,又加上忙季店里缺人,她便在那重操旧业,弹个琴唱个曲儿。

    这也算是她能做的最靠谱的营生了,毕竟水性灵石的她,眼看快十六的人还没有感灵,根本不敢奢望在玄术上有何本事。琵琶是她自小学的,在茶楼里除了可以挣钱养活自己,也可以打听打听她父亲的下落。这样的茶楼总是人来人往着各色人等。有常年奔波的生意人歇脚儿的,也有喜欢琴棋书画诗酒花三两小聚的,男人们凑一起总会聊聊谁谁谁的玄术,说不定将来有个不时之需。女人们呢,无非还是些家长里短,再把男人们听来的奇闻逸事一传十十传百地扩散开来,大家都带着些小故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别人生活的五味杂陈,有些人听来偏觉得有滋有味,因为不痛不痒,也就不需要自怨自艾。

    这一日下午,茶楼中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涂月溪如往常一样,操了琴,同另一年长的琴师一起坐于台中,便弹起了在这里刚学来的一首《离国忆》开场。唱到:

    春来复去望长生,芬芳一隅两飘零。

    长夏凄凄怀久远,三生落落寄谁情。

    沉秋浮影疏隔世,淡月浓愁涂青铭。

    久望冬去白子暖,离国梦忆流年城。

    话说这词中所写的离国,有怎样的故事,涂月溪不知,但这里面提到的地方,她作为一个离国人,又一路这样走过来,那自然是清楚得很。

    离国共有三大域,最内圈是长生域,四季如春,城郭连绵,多繁华之所;再往外第二圈是青铭域,青山翠谷,风雪不至;涂月溪的家乡千暮城位于那最外圈白子域的南边,那里的天气可不比其他两处,一年之中大半时候都冷得人牙齿打颤,遇上大雪封山更是连家门也出不得。来之前,她早就心中有数,她的父亲虽然行踪不定,但总该有他常去的地方。他时常念叨的地方美食美酒不愁,美人美景万千,她拼拼凑凑将它们联想起来,冰冷寂寞的白子域就别想了,青铭域也显得清心寡欲了些,于是乎,她把赌注都压在了长生域,一路风餐露宿,如此绕了一大圈才走到了宛城。

    涂月溪在台上唱着,想想到现在也一无所获,不禁心内感叹,倘若再寻不到线索,她可真要求神问卜、拜佛烧香喽。

    一曲弹完,台下一片叫好。这时晃晃悠悠进来四个男的,在靠近台子隔着一张桌子远的中间坐了下来。涂月溪一眼瞥到他们,顿觉焦躁不安。那其中一个长的黑黑瘦瘦的男人不就是前两天找她茬儿的人吗?她那日就是改了个词儿,惹得他去跟老板娘告状,就怕这种鸡蛋里挑骨头的客人来,还是个常客,虽说之后倒也没什么事儿了,可是一见到他来,她不自觉地神经绷得比手里的琵琶弦还紧。

    她微微侧身悄声跟另一位琴师嘟囔了几句,说嗓子难受,不唱为好,于是便换了个曲儿弹。她一面弹着,一面观察着这一桌四人,其中一人她之前没见过,像是第一次来,白脸书生模样,头裹深灰巾,身穿褐色长袍,坐在面向台中的位置,与其他三人的气质倒是大相径庭。

    涂月溪在台上自是弹她的,看他们今日来压根儿不像在这听曲儿喝茶的兴致中,渐渐地也松了口气。一曲曲弹完,台下稀稀落落一阵掌声,只这一桌人别处看也不看,仍坐那儿聊他们自己的。涂月溪离得近,竖着耳朵也跟着听了听。

    “还找?怎么令妹还没有想开?”那黑瘦的男子脑门上的褶子挑的高高的。

    “没办法,再找不着,我这个妹夫就要把她彻底休了。”书生脸摇着头。

    “令妹还在娘家住着呢?”

    “没等我妹夫来找人,我母亲已经把她赶回去了,可是没有了易颜术,哪里指望我那个妹夫还能像从前一样整天围着她?这都半年了,再不和好如初,纳妾事小,休妻事大,必须照老办法来啊。”

    “吴兄在白子南难道没找着那个人?”黑瘦男又问。

    “涂千面?”褐袍男子喊出这个名字时候的腔调毫无顾忌,似乎很熟悉的样子,“哎!上次你们说有人在千暮城看见他,可那都是去年底的时候了,我今年整个白子域都找了,没有啊!”

    “吴兄你也别着急,这个涂千面可不好找着呢,败给了形幻师难道还要当缩头乌龟一辈子?他是个闲不住的主,总得出来继续混饭吃,你再找找,难不成还能飞出离国不成?”另一个坐他旁边手持折扇的男子道。

    “没用没用。”吴姓男子摆摆手,“舍妹的易颜术旦有要失效的反应,这些年都是我找他,前两次没几天就出现了,这次着实奇怪,我发出的心感灵压根就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