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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8 章 番外.青山不改

    新皇登基后大赦天下,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并未受到这份恩典的福泽。

    其一,便是曾经和裴氏来往密切的几家,诸如江陵郑氏、汴京瞻氏、裴氏的几门姻亲、甚至是楚国公府等,虽然新皇并未明确表现出对他们的不悦,但无一不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哪天一道圣旨下来,就被抄家下狱。

    这几家胆战心惊地度过了三个月,一直不见新皇清算旧账,便侥幸以为此事可以揭过,还未松口气的时候,一道旨意直达而下,新皇勒令大理寺严查裴氏谋逆一事,以及为其提供帮助,一起谋划此事的相关人员。

    大理寺的动作很快,领命后便迅速带兵包围了几户人家,和裴氏关系最为匪浅的郑氏自然首当其冲,没几日便被搜出和裴华来往的书信,以及银钱交易的凭据,后续又查出郑氏曾向裴氏提供兵械,甚至在裴华的暗许下私自铸造钱币。

    郑氏罪状最深,全族抄家,流放至边远,其他几户皆受到大大小小的惩戒和敲打,或是半数家产被充了公,或是家中为官者被夺了职,又或是名下产业被查封。一番雷霆动作下来,其他曾和裴氏交好或相熟的门户皆人人自危,开始主动忏悔,或者激昂上书,痛斥裴氏无良,以表忠心。

    其中最耐人寻味的是楚国公府,楚国公休了他那颇受宠爱的妾室郑氏,甚至将两个庶子送出了汴京,可谓是大义灭亲。

    就在人人皆以为清算一事告一段落时,一封来自平阳的奏折又震惊了全朝。

    大将军上书,请求彻查韩府。

    韩府,知情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西府两个弟弟,隐约也听说过大将军和这两个弟弟并非一母同胞,且关系疏远,甚至不和,但无论如何,众人也没料到大将军会这么斩钉截铁地要求朝廷向自己的亲族发难。

    当晚,韩府外方圆几户人家,都听见西府那位老太太在屋里破口大骂,像是在斥责继子冷酷无情,向自己家人挥刀。

    正当京中议论纷纷时,皇帝准了他的要求,令大理寺去调查韩府。

    这不查不要紧,一查便令众人吃惊不已,原来大将军的要求并非是出自私怨,而是西府的两人确实背着他与裴氏相交甚笃,甚至一起谋划对付东府。筆趣庫

    与裴氏来往的密信、以及在中间传话做事的人都被查了出来,人证物证皆在,白字黑字,无可抵赖。

    更有另一件事水落石出,原来先前西府在底下挖密道,根本不是为了建地窖,而是为了挖通东府,建造一个密窖,好诬陷大将军私藏兵器意图谋逆。

    如此恶毒的手段,让旁观者都觉得难以置信。

    本是同根,却兄弟阋墙,同室操戈,怪不得大将军会痛下决心,惩治同族亲弟,试想,谁会在得知亲人的背叛后还能宽容原谅。

    不过对于韩家二房和三房的处置,却没有想象中那样重。

    或许他们的阴谋没有得逞,又或许大将军终是仁厚,不忍见几个无辜小辈受到牵连,最后只查抄了西府的全部家产,夺了韩玮功和韩玮年的官职,二人被流放至梓州。

    新皇即位后针对的第二批人,便是冥宗余孽。

    据说此事本要搁置暂缓,但在太子的极力要求以及主动请缨之下,朝廷开始追查冥宗逆党,派人在各地调查冥宗一伙人的踪迹。

    不同旧皇在位时的秘而不宣,冥宗一事被明晃晃放到台面上后,竟从民间收获不少讯息。

    在丰厚的悬赏之下,一些曾经发现过蹊跷的百姓纷纷报官,有的曾被冥宗的人游说过加入其中,有的曾见过身上有诡异图腾的人,有的甚至发现身边的人行踪诡异,几番试探后发现其果然为冥宗效劳。

    一时间,冥宗像是阴影下的蛇蝎,被光一照,没了藏身的地方,暴露出马脚。

    太子率领的人马经过不懈努力,揪住了不少残党,甚至还有其他的歪门□□,也被一同查出。

    京中的腥风血雨,半点也没影响到韩素娥。

    离成婚还有小半年,她尚且待在平阳,珍惜最后还能毫无顾忌地待在父母身边的日子。

    不过最近她倒是听说了朝廷在严查冥宗一事,由谢景淞亲自督察此事,墨一等人都被派往各地追寻孽党踪迹。

    她倒没有自作多情地以为,谢景淞是为了自己才会急于着手清查冥宗余党。在素娥看来,冥宗虽然这几年很是安分了一阵,但未免不是在韬光养晦,若她是谢景淞,也不会容忍其继续发展下去,新皇即位,倒是个不错的时机,通过剿灭冥宗来昭示兵力强盛,以及拨乱反正的决心。

    一个月多后,谢景淞来到平阳,一同前来的还有墨一。

    谢景淞一如既往的平静,面上看不出想法,但素娥见墨一神色不同以往,轻松释然间,又带着些复杂、

    “冥宗主要的势力,已经被摧毁,剩下一些杂兵不成气候,你不必再担心。”

    二人中间隔着一个石桌。

    谢景淞提起冥宗,倒没什么曾经被其追杀以至于落入狼狈之境的恼怒,而是像提起一个被打散的沙堆一般。

    “有件事你可能会想知道,”他转向另一人,“墨一。”

    墨一点点头,看向韩素娥。

    “属下在夔州一带找到了袁姝等人。”

    闻言,韩素娥心中一跳。

    她怔然看向墨一,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墨一抿了抿唇,开口:“属下喝令对方束手就擒,但对方拒不缴械,甚至拿无辜百姓作为人质要挟,无奈之下,属下便遵照旨意,将其一十二人,就地诛杀。”

    最后四个字,说得斩钉截铁。

    素娥久久不语。

    过了一会儿,石桌那边传来声音,“是我吩咐他们,若遇到抵抗不从者,直接诛杀。”

    谢景淞说完,看她的表情,下意识缩了缩宽袖下的手指。

    他有些紧张,之前从她的描述中,知道她与袁姝有一段说不清的往事,从她的态度上来看,她对袁姝怀有一种亏欠,所以不知她听见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心情。

    “她……”韩素娥轻轻开口,又停住半晌。

    最后只问:“那些被牵连的百姓,还好吧?”

    “都被卑职等救下,”墨一不知想到什么,补了句,“冥宗之人……还没来得及伤害他们。”

    韩素娥点点头,淡淡一笑。

    “那很好。”

    墨一不敢抬眸看她,更听不出她的情绪,但是清楚以她的性子必定不会那么轻松释然,于是又补充道:“属下已经将袁姝的尸身妥善收敛,安葬在泸平县,姜绣的墓旁。”

    他飞快扫了眼谢景淞,说完最后一句话,“卑职还奉了殿下的旨意,安排了人定期去扫洒。”

    谢景淞淡淡瞥了他一眼,喜怒不辨。

    韩素娥有些动容,对墨一道了句“你做得很好”,又转眸望着谢景淞,无比真诚地开口:“多谢殿下。”

    他向来替她考虑周全,这样的结果,倒也是最好的安排了。

    墨一本以为可以松口气,不知为何,随着韩素娥那声“多谢殿下”,他察觉殿下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虽然没说什么,但浑身开始散发出阵阵幽冷的气息,让他禁不住淌下一滴汗。

    韩素娥看着墨一有些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心中莫名,尚且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自己分明未责怪他,更何况她也毫无立场责怪。

    她不动声色地叹息一口,摇摇头,将袁姝的事从脑中挥去,又转头问谢景淞。

    “说起来,你有见过李棠吗?”

    桌旁的人半晌没出声,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样,韩素娥便又问了一句。

    那人这才转过脸,静静地盯着她看。

    “你怎么了?”素娥蹙起眉头,感到困扰。

    “见过。”谢景淞见不得她蹙眉的模样,像被吹皱了花瓣的桃枝,心中一软,和她闹情绪的想法也随之消散。

    “我正要同你说,”他对着她时,总是耐心十足且温柔的,她想知道什么他都会告诉她,“这次能这么顺利铲除冥宗,还多亏了他。”

    “哦?怎么说。”

    “李棠其实就是前朝遗孤的子嗣。”

    他说完,见她的表情没有多惊讶,不禁挑了挑眉,“你知道?”

    素娥弯了弯唇角,轻轻摇着手上的团扇,“第一次听见他的名字时,我就有所怀疑了。”

    李棠。李,唐。

    他来自神秘的幽云谷,像是在躲避什么人一般,恳请住进将军府。韩素娥最初不知冥宗,后来知道了,难免联想在一起。

    “冥宗一直在找他,这还要提到另一件事,这个组织内部其实有两股势力,一批人是为了推翻当朝,虽然打着复辟前朝的旗号,但实则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而另一批则是纯粹地效忠于李氏,想要保全旧主的血脉罢了。”

    “二十年前,这两批势力发生了极大的冲突,因为效忠于李氏的那部分人马,并不愿同另一拨人那样,搅乱局势,做丧尽天良之事,他们只想保护李氏血脉,让其不至于绝了后代。”

    “于是,两批人彻底决裂,并且爆发了内部的争端,李棠的父亲在那次争端中不幸丧命,只留下了李棠这个遗腹子,忠于李氏的人马为了保护李棠,便将他送去了幽云谷躲藏另一批的追寻。”

    谢景淞讲到这里,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素娥听得入神,不知觉中身子倾向他那一边,见他停下望着自己,又看看桌上茶杯,半天才反应过来,将桌上的茶盏朝他推了推。

    谢景淞觉得她对自己愈发敷衍了。

    “茶凉了。”

    他扫了眼茶盏,默默将头转了过去。

    见状,韩素娥赶紧提起茶壶,为他斟了热茶,又双手托着茶盏底部,恭恭敬敬地递到他面前。

    “殿下,请用茶。”

    “韩素娥!”

    谢景淞忍无可忍,冷声叫她全名。

    素娥顿住,被他的突然发难弄得莫名其妙。

    “怎么了?”

    谢景淞倏地站起来,“才几日不见,你竟同我生分至此,在外人面前叫我殿下也罢了,私下时有必要如此冷淡?”

    两人婚约定下没多久,她便已经开始疏远他,难道对他有什么不满?

    谢景淞想起前夜做的那个梦,心中梗着一根刺般难受至极。

    这厢韩素娥听见他的指责,真是大感无奈,她本来便视他如往常,方才还是从墨一的称呼里反应过来,如今不同往日了,至少人前要谨慎规矩些,于是就改了口,不然像以前那样直呼全名,被旁人听见了多少不是很合适。

    而方才那一嘴,不过也是存了调笑的意味,她给他倒水奉茶,体谅他辛苦,顺嘴就喊了句殿下,以为他会欣然受之,谁知道却误解了自己意思,委屈了起来。

    但他竟然敢同自己使性子,素娥觉得好笑,又觉得有意思极了,忍不住想逗他,也站起来道。

    “你是太子,不叫你殿下叫你什么?”

    谢景淞盯着她,缓缓开口:“我是谁都阻止不了我是你未婚夫婿的事实。”

    明明是那么清高的眸,却传来炽烈视线,纠缠不休,素娥像被烫到,被他盯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却被一把抓住。

    手腕上传来阵阵热意,她觉得自己若不服软,他甚至可能会将自己拆骨入腹,迟疑了一下,才投降道,“好啦,我跟你闹着玩的,你快松开。”

    对方一动不动。

    素娥没办法,才哄着他软声叫了句:“阿淞~”

    “你最好了,快放开我,你把我捏疼了。”她可怜兮兮地蹙眉。

    谢景淞觉得她素来知道她自己的优势,比方说现在,她只需要这样撒个娇,就能将他的闷闷不乐全部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