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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 勿忘我(一)

    第四百八十四章勿忘我(一)

三果喜欢驻足花草簇拥的花店。到不是他兴趣比别人高雅,喜欢与花草为伍跟书香结伴,他自认为还没修炼到那火候。他那么做,其实原因特简单,那么些花花绿绿的东西,除了养眼外,关键是能让他分辨出紫红和嫣篮的对比。靠,这么说还不明白?三果这主儿有点弱视,俗称色盲。接近的颜色经常弄混了。

三果看着一捧鲜艳的紫花,凝神。这是什么花?长长的花茎,没有什么绿叶陪衬,不知道是不是被花店的小姐修剪掉了。光秃秃的笔直上去,到顶部竟舒展出一朵不大的花蕊,嫣紫嫣紫的,形同一枚一块钱钢币大小。三果在北京也见过这样的花。紫色迷人。

紫色是三果偏爱的唯一颜色。

满目生辉的感觉。这种紫嫣总让三果莫名的激动,说不清楚的激动。没来由还很霸道,长期蹂躏他的心脏。一挨看到这种紫色火焰般的花束,绝对比不小心看到某个女孩惊鸿一瞥的内裤还他妈的爽。沁人心脾不说,还浮想联翩很久。

紫色带给三果的联翩浮想,总与女人的身体有关。具体哪个部位,他很是茫然。上中下前后左右,他都分析过,不得其解。甚至三果很龌龊的想:是不是跟那什么相象啊?想完,就抽自己的嘴巴,你丫真是色盲到不可救药了,黑头发黄皮肤的人种,再长年累月不见阳光,也不能捂成紫色毛发啊。猪!

饭后闲逛,是三果在峡市期间每天的必修课,早晚两次。

峡市和他印象中的其他城市截然不同。当年曾经让他神魂颠倒的那条路上,东西成行的垂柳和铺天盖地成荫的梧桐,如今都没了,换成细胳膊细腿的树苗,站跟前半天,他楞是叫不出名字。伸手晃晃,枝条般粗细的树干,极不健康的跟着就摇摆起来。三果纳闷,如果从当地的植物年轮来判断一个城市是否古老,是否历史绵长的话,峡市别说连绵至春秋战国时期,这树秧子和起哄般拔地而起还不伦不类的建筑物,你说它是由乡镇改头换面变成的地级市,跟峡市人说,峡市人民肯定不高兴,跟远点的都灵说,都灵人民就信。

当年还能看见的绿色,现在被漂亮的混凝土覆盖了。一个一个的树苗,蹲在可怜的小树坑里,由西向东隔路扶摇,很像小儿麻痹后遗症的孩子,戳在那儿,不敢妄动。风一刮,靠,绝对上下哆嗦。

三果叹气:这光景,估计100年后,峡市也难成花园城市。这跟他年少时期的峡市相比,除了街心花园被水泥填平了,绿色日见稀少。

想起少年时期,三果一下愣住,左右瞅瞅,犹犹豫豫问花店的女孩:“这是……器材厂的家属楼吗?”

“啊,是吧。”女孩的口气也不肯定,指着一边说:“你去传达室问问,他们知道。”

三果下意识绕进去,迎面一个小妇人携孩子过来。

“啊,对不起,打扰一下,这里是器材厂家属楼吗?”三果礼貌问,看到小妇人警惕的眼神,赶紧解释,“我10多年没回来,弄不清楚了。”

“我也不清楚。”小夫人一脸歉意,指指楼上:“好象是吧,我朋友就是器材厂的,住这儿。”

靠,也是一皂白不分的主。三果苦笑笑,欲离开,被旁边一老者喊住:“这是器材厂家属楼,你找谁?”

三果都搞不清楚怎么了,一听老者的话,当即就跟找到亲人似的颠儿过去,一边敬烟,一边指着中间的单元说:“那个单元,顶层的,是不是以前住过姓潘的一家?潘东子的潘。”

老者咧嘴笑:“现在还是姓潘啊,养一大群鸽子那家,门冲西。”

要不是天黑,要不是怕惊着老爷子,三果真想给老头一个熊抱。还是家乡人亲啊。一问,知道的就热情相告,比上海人憨厚好几十倍。上海人精明,问路何方,人民币垫底才如实指点,否则,嘿嘿,没准给开你一国际玩笑,向左向左再向左,然后再左一次就到了。靠,标准的圆圈,红绿灯还指示你如何转左。没脾气。

1、、、4,三果数着楼层,到了。闭着眼回忆:一个美丽的女孩,一个傻忽忽男孩,很多年以前,就是从这里出没过好几回的。漂亮女孩是这家的二姑娘,极端的美丽,脸上透明似的白净,一边一个小酒窝,那俩儿美丽的接近残忍的眼睛,残忍的夺走了那个傻忽忽男孩的童贞。小酒窝,我的窝窝——潘东子的潘,柳莺的莺。她当年就这么嚣张的介绍自己名字的。

三果突然一个激灵,那蹂躏着他心脏的嫣紫花瓣,就是那女孩烙印在他记忆里的。一个烙印刻骨了他那么些年。那女孩有一件嫣紫的裙子,不是化纤的,纯棉的那种。嫣紫的裙子经常飘摇在他的左右,而后又飘摇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唏嘘里。这么多年后,又骤然飘摇进他的混沌世界。不止不休。

没错,是潘莺的家。家里的女主人热情的指给三果照片上的清晰女人:“这是二姐,二姐还那样,没怎么变。”

“是,是,她还那样……漂亮。”三果凝视照片上的女人,摸烟,心里有点忿忿,真他妈的没天良,老子都这模样了,你还那么水灵,你妖精啊还是吃唐僧肉了?!

“我听二姐说过侨巷夜市食品厂,你和二姐是同事啊?”女主人问三果。

“啊,是……吧,我们在厂里最好。”三果遮遮掩掩回答。同事?岂止同事,我们是曾经的恋人,我丢失了很多年的感情责任人。“你二姐什么时候去的齐州?”

“9年就走了。”

9年,哦,9年是三果上英山的那一年。难怪找寻不到她,跑省城过好日子去了。

“你有她电话吗?”三果问,摸出手机,有点心虚的解释:“我们是好朋友,我想联系到她。”

“哎呀,我没有二姐的电话,我们家那口子有,你留下电话和名字吧,我让二姐联系你。”女主人那声哎呀,一听就感觉特假。三果啊啊了两声又跟着客气了两句“没什么没什么”,然后在纸上留下姓名和电话,嘱咐女主人:“务必转告你二姐,这是我深圳的电话。”末了还叮咛,“我在峡市呆不了几天。”

三果告辞出来,心情好的不得了。跑花店买了一大束紫色的花。这里的花真是便宜,用报纸裹了,还枝杈那么张扬的一大捧,才8块钱。奶奶的,值!

“哎,对了,这花叫什么名字?”三果一只脚门外一只脚门里问。

卖花小姐吃吃笑:“买那么多还不知道名字啊,叫——勿忘我。”

三果捧着花出来,默念:“勿忘我,勿忘我,多美的名字。”一下站住,勿忘我?他抬头看看,左右看看,谁在跟他念叨勿忘我?四下里人影绰绰。三果埋脸紫花,深深嗅下去。恍惚间,小酒窝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轻声调笑,还勿忘我呢,你还记得窝窝吗?

三果神经兮兮回家,刚进门,早已康复的老妈就一迭声喊他:“小海快来,姓潭的找你。”

潭?三果在脑子里飞快搜索了一下,好象周围没有潭姓朋友。他接过话筒:“喂……”

“猜猜我是谁?”一个陌生的女性声音。

骗子!三果脑子里一下蹦出这个念头,早上的新闻刚播过,说一些骗子利用网络上的同学录校友会,四处打电话,第一句就是猜猜我是谁,你丫要是一接茬,说出想象的名字,基本就掉套里了,骗钱骗电话费,不知道骗不骗色?好象说受害人还挺多的。靠,套儿都下到这芝麻粒的小地方了,可见危害不小。

“张曼玉,我听出来了。”三果信口就缠上了。嘿嘿,就算你丫使用的是骗来的电话费,老子接听不花钱,看那个狗东西心疼。

“真是的——是我!”女声微嗔:“想不起来了?”

不是姓潭,是潘,潘莺。三果声音顿时不畅:“你……这么快呀。”窝窝在电话里“咯咯”笑出声来,那甜腻腻的声音刀尖似的往他心坎里扎。“你傻笑什么?”

“你说我笑什么?你才傻笑呢!”靠,一点亏不吃。

“是不是一听说那忘恩负义的家伙万里迢迢来找你了,特舒畅是吧?”

“你?万里迢迢?”窝窝声音开始不屑:“一走就是杳无音信的人,还会万里迢迢——你当我还是小女孩啊!”

三果黯然一会,才说:“我没有你家的地址。”

电话沉默下来,好半天,那边的声音幽幽:“你现在去哪儿了?”

“深圳。”这可不好,三果找窝窝的初衷,不是为了伤感,“我很多年前就被开除峡市云游四方了,北京呆了三年,到深圳10年了,现在又落草北京了。”他嬉皮笑脸起来,“俺现在是首度人民了,有首度户口本了。”

“臭美吧你。”窝窝果然笑起来了,一笑又跟着损他:“活该,谁叫你不好好工作的,开除活该。”

“天地良心啊。”三果捶胸顿足喊冤:“我为咱们峡市的建设,可是实实在在三陪到底了,青春贡献了,血汗贡献了,那什么一改革,我连未来一起贡献了,现在成社会人了,难道要我搭上老命才不活该啊,你怎么就没有同情心呢?”

窝窝笑的声音从话筒里就传到老爷子耳朵里了。三果鬼鬼祟祟抱电话挪旁边阳台上。

“你就贫吧。”窝窝笑嗔,又叹:“你现在长什么样啊?我一点想象不出来了,很胖吗?反正你不高。”

三果一本正经说:“比较胖,没错不高,快1米60了。”等听到窝窝吃惊了一下后,又抢着说:“医生说,0多岁不会长个了,三等残废,啊,我90公斤了,稍微胖了点。”

“啊?”窝窝这一会连续几个惊讶了。“那不跟皮球一样啊。”

“恩,皮球就是挨踢的,叫滚那儿就得滚那儿,人家一不高兴直接把我就踢场外了,皮球命——不好。”

“别瞎说。”电话里首次出现呵斥,随即柔和,“你……太太也在北京?”

“我还光棍呢。”三果信口开河到。

“为……你现在是自己过?”

“恩,自己过。你想问我为什么离婚吧?咳,还能什么原因,原因一大堆,属于长篇小说一类的,内容错综复杂的很,一半天说不完。”三果停顿了一下,问,“你呢?生活的好吗?”

窝窝电话里的声音没有刚才的跌宕了,语调很平和,跟语文老师刻板的指导学生念课文似的。窝窝的第一次婚姻很不幸福,有一个儿子,儿子三岁时,她的第一段婚姻既告结束。那时候全国正流行感冒似的盛行待岗、停薪留职这类的新鲜词,女工尤其不堪。省会比峡市强不到那去,窝窝那个科学院估计也是穷庙,如此这般一番,窝窝还挺有时代感,成了跑图片的,其实就是哄人家有点油水的企业上平面广告,连哄带骗的,比骗子的名声好不到那去。对外的名片头衔好听,特高雅,叫编辑。风尘仆仆了好几年,一算,除了吃喝差旅贴补家用女性开销外,居然没发财。好在窝窝不太苯,及时调整方向,专心致志的谈起姐弟恋来。还好,第二任丈夫知道心疼窝窝,如今女儿14岁了,还成天跟在窝窝屁股后头,比女儿恋娘,走哪儿跟哪儿,小尾巴似的,窝窝还挺受用,一听三果说,“他那不是在意你,是他妈的不信任你。”立即在电话里就跟他急了:“你怎么知道不是在意我,啊!你说!”

三果嘿嘿笑:“好好,他在意你——他没事喜欢看你手机信息吧?”

“我……手机没有信息。”

“你很少跟男性朋友出去吃饭吧?”

“我在这里没……朋友,就柜台、家,两点一线。”稍顿,语气委婉:“恩……他是挺小心眼的。”

“哦,你手机号码多少?”三果家的电话没有来电显示功能。他摸出手机准备记录窝窝的号码。

“19719970……我基本不用手机的。”

靠,10位数。三果心里隐隐作疼。

“窝窝。”三果声音变的温软起来:“窝窝,回家吧,时间不早了。”

“那,你暂时不走吧?我……明天还给你电话。”

一夜辗转难眠。

三果琢磨到天亮,早早跑公园去了。昨晚上抽了一整包烟,肺里需要换换干净的空气。往公园的路,还那样,路两边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平房,灰头垢面的,还能找到10多年前的影子。清洁工在清理卫生,四处灰尘。

他东游西逛的转了一遍公园,在靠湖西边的花卉棚架下,他看到不少陶盆陶罐,好象是出售花卉的地方。一个看不出实际年龄的男人,拿着花锄,沿地垄修整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这玩意卖吗?”三果拎着一陶罐,左右瞅瞅,看模样能放下那捧勿忘我。陶罐是粗陶,颜色很不均匀,不过很别致。

男人翻他一眼,随口漫天要价:“0块,要就拿走。”

“你抢银行呢!”三果笑嘻嘻递一支烟过去,弹弹陶罐:“就这破尿盆,你当古董了吧——块。”三果听谁说过,要砍价就照狠里砍,几个回合后,才能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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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鲁小海?”男人凑过来的脸突然生动起来,“我是建峡啊,刘建峡记得不?”

三果噗嗤笑喷,伸手就是一瓢儿:“你大爷的,怎么这模样了,跟他妈真大爷似的。”

这家乡的水土养人,怎么把这哥们儿养成这等的苦大仇深?一脸的纵横刀刻,既厚重成熟又特沧桑。眼睛到是深邃,眯起来一闪一闪的,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