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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省城兵变

      中国的事情实难揣摩,十几天前还举国赞成帝制,十几天后就风云突变了。北京城内袁皇帝的登基大典正紧张筹备时,云南率先独立。蔡锷、唐继尧通电全国,拒不承认帝制,组织护国军誓师讨袁,两广继起响应,各省纷纷独立,护国军大兴,南中国上空战云密布,一时间,枪炮声此起彼伏。列强各国劝告无效,集体抵制,包括暗中支持袁氏的日本在内,俱不承认袁氏已造就于世的洪宪帝国。民国四年短暂而阴冷的冬天过后,袁皇帝被迫撤销了“承认帝制案”,又从天上回到地下,成了中华民国总统。南方各省却不给袁总统面子,仍是坚持讨伐,护国军的队伍非但未遣散,反而日益坐大,竟公开宣言要罢免袁氏总统之职,南北武装对峙的局面就此形成。袁总统抑或是袁皇帝气病交加,次年,亦即民国五年六月六一命呜呼。副总统黎元洪继任为大总统。黎元洪一上台便宣布遵守民国元年南京孙文政府的临时约法,恢复被袁世凯强力解散的国会,下令和南方各省护国军停战,厉言申令惩办杨度、孙毓筠、梁士诒等帝制罪犯,国内政局才稍有缓和。
  这时,边义夫已意识到了自己的历史性失足,在《政府公报》上看到新总统惩办帝制罪犯的申令,连惊带愧出了一身热汗,对恰在身边议事的秦时颂连连抱怨说,“师爷害我,师爷害我呀!”秦师爷先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待看罢总统申令,才知道倡导帝制成了政治犯罪,当即嘴角抽搐,泪水长流,其痛苦之状令边义夫目之心碎。边义夫想到秦时颂拥护帝制乃信仰作祟,出于善良的目的,并无一己私心,况且和小云雀争宠劝进的决断又是自己做出的,不好多怪秦时颂,也就放弃了对帝制罪犯秦时颂的追究。
  “但是,”边义夫在护军使署倒刘秘密会议上说,“刘建时是帝制罪犯!是本省的帝制罪犯!该犯与袁贼文来电往,勾结甚密,尤其令本护军使难以容忍的是,该犯竟敢盗用本省两千一百万国民之名,去投票拥护帝制!在座的弟兄都知道,本护军使立场严正,和刘犯进行过坚决斗争,王三顺就斗得好嘛,代表我九百万军民投了共和一票嘛!本护军使也在新洪共和报上发表过拥护共和的演词嘛!所以,我们要密切注意舆论导向,让刘建时那厮去担当本省帝制劝进的罪名。至于本护军使具名发表的那份劝进札,要绝对采取不予承认的主义,那是本省帝制罪犯刘建时搞的鬼!该犯连全省国民的名义都敢盗用,盗用一下本护军使的名义也顺理成章嘛!去年,本护军使奉命赴京拜见段总长时,就向段总长禀报过:帝制绝不可行,段总长很赞赏兄弟这话,夸兄弟大事不糊涂哩!段总长现在不但是陆军总长,又兼任内阁总理了,我们更要去追随,去拥戴!至于省城这位罪犯督军,我们要坚决搞垮他!段总理人格伟大,心地仁慈,不准我们擅造战端,我们就用别的办法去倒他!”
  其时,黎元洪下令各省实行督军制,刘建时刚刚被新总统特任为本省督军,边义夫对此极为不满,已准备全方位施展手段颠覆省城刘氏政权了,“刘建时这个督军很坏呀,本省这么穷,袁贼登基之时,他竞孝敬了新洋五万元的拥戴费!本护军使有确凿的证据。弟兄们要通过各种渠道把这件事透露到省城去,要把数字说大一点,可以说这位刘督军送了袁贼五十万!这老狗经常欠下面的饷,一欠就是半年一年,却一把送了袁贼五十万,他的兵能不索饷么?能不兵变么?胡旅长前几天不是说省城二旅有兵变征兆么?”边义夫兴致勃勃布置着,“那就尽快促成省城的兵变嘛,不但是二旅,一旅也要去运动,争取把省城变成臭猪圈。还要到省城各界秘密发动,请愿,游行,罢工、罢课、罢市,什么好闹就闹什么。花界要特别注意,刘建时不是把花捐收到民国二十年了么?收的这些花捐哪去了?现在知道了吧?孝敬袁贼了!一把就是五十万啊,祸省殃民啊!本省民众在吃土,这帝制罪犯给袁贼一送就是五十万。请受害姐妹们打出惩办本省帝制罪犯刘建时的口号请愿嘛!”
  说到动情处,边义夫眼泪汪汪,连他似乎都相信了自己信口说出的关乎“五十万”的胡话。手下弟兄便顺杆子爬,一个个嚷得比边义夫还凶。这个说刘犯给袁大公子送过金佛爷,那个说刘犯要为袁贼造行宫,说得最生动的是受过屁选挫折的王三顺。王三顺拍着桌子,拧着大头,展现着一脸真实生动的义愤,大嚷大叫,“诸位,诸位,你们听我说:最可恶的是,这个帝制罪犯抢了本省许多民女要往贼宫里送啊,袁贼一死,没来得及送过去,全让刘犯作践了!这刘犯简直是十恶不赦呀!边爷,咱不能不管呀!咱这队伍是四民主义的队伍,是专爱民,专保民的队伍,省城民众处于水火倒悬之中,咱得把省城民众从水火里解救出来呀!”边义夫神采奕奕,频频点头,“要解救,一定要解救的!三顺一说,本护军使想起来了,还有一个工作也要尽快做起来:请省城各界民众多向我们呼吁嘛!驱刘的口号让省城民众代我们喊出来嘛!我们呢,背地里努力主持这场倒刘运动,表面上要保持中立,要不动声色,这样将来就好向北京段总理、徐次长他们交待了。”
  暗中主持这场驱刘运动时,边义夫已开始了从地方军阀向未来高级政客的实质性转变,中国政客台上握手台下踢脚的那一套,边义夫已在孜孜不倦地努力学习了。因而,驱刘运动在私下搞得最紧张的时候,恰恰也是边义夫和刘建时表面关系最好的时候。双方恶语相向,互揭疮疤的激烈电战停止了,和平的罂粟花盛开着,地产烟土的贸易规模进一步扩大,省城的一旅、二旅和新洪的三旅、四旅来往频繁,相互观操,还比赛过几场篮球。高层来往也实现了,六月中旬,刘建时在自己卫队的严密保护下,陪同前来西江省巡视的徐次长率先访问了新洪,受到了边义夫和新洪护军使署袍泽弟兄的热情款待。徐次长对此表示满意,再次代表段先生要求一老一少二位将军捐弃前嫌,携手并进,共创西江省和中华民国美好明天。刘建时便也做出姿态,当着徐次长的面邀请边义夫于方便的时候对省城进行友好访问。
  八月初,边义夫携二太太赵芸芸并几十号文武应刘建时之邀,对省城进行了一次为期五天的友好访问。刘建时为表示携手的诚意,破格接待,亲率府上新老十位太太倾巢出城,予以欢迎,并在督军府大摆宴席,为边义夫接风洗尘。刘建时在欢迎演词中称边义夫为“边少帅”,赞少帅年轻有为,以四民主义建设新洪,新洪并西江省南方广大地区大有希望。边义夫在答词中称刘建时为“刘老帅”,夸老帅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省城并西江省北方之广大地区更是前程远大,不可限量。对最为痛恶的本省帝制女罪犯小云雀,边义夫恭称八嫂,在保民股份公司参观时,诚恳建议八嫂将每箱地产烟土的抽头再多提一些,不要让省禁烟司赚得太多。许诺说,新洪方面可以以提价的名义为之掩护。小云雀大为高兴,直说边弟知人冷暖。边义夫投之以桃,刘建时便报之以李,送了边义夫十盒米国最科学的胶皮套套,请边义夫带回去好生享用,还建议边义夫在其控股的刘吴记橡胶制套工厂投资一二,共谋发财与发展。
  刘建时指着自己年方十六的十太太吴飞飞,颇为自得地向边义夫介绍,“边少帅呀,这便是刘吴记橡胶制套工厂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吴飞飞小姐,你十嫂。新近刚被一致补选了个省议会议员,也算是本省最年轻的议员了。年轻么,头脑就灵活,仿造米国胶皮套很有些办法,生产销售形势都还是不错的。你边少帅投个五千元、一万元,当年就能收回成本。”边义夫敷衍道,“刘老帅,你是知道的,新洪是穷地方,兄弟是穷护军使,哪有钱投资呀?!”吴飞飞便小妓般媚笑着,用那奶味未脱的声音无遮无拦地说,“边少帅,那你可以帮我们推销呀!你当着新洪护军使,手下有那么多兵,得多少**呀?少说也有五六千根吧?不套起来可不得了呀?五六千根**满世界乱戳,得生出多少野孩子呀?我可是有切身体会的——”白嫩的小手指了指刘建时,毫无尊重的意思,“去年这老东西在省立小学瞄上了我,硬把我搂到他的花车里,只戳了我一次就戳大了我的肚子,让我在学堂里生了个死胎。学也上不成了,只能做他的十太太,做省议员。”边义夫哭笑不得,婉拒道,“十嫂,你可能不太清楚,我的弟兄虽有**,却不敢四处乱戳,我有军纪哩。”吴飞飞又拍手大叫,“我知道,我知道!我家老东西说过你的好事,你尽割人家当兵的**,说是有一次割了三百多根,当场撑死了二十多条狗,是不是?”刘建时白了脸,厉声阻拦,“飞飞,你真是太不像话了!当面造我的谣!我何时说过边少帅一次割过三百多根**?!”吴飞飞毕竟只有十六岁,不懂政治,仍是大叫大嚷,“刘建时,你别赖!你就说过,就说过!是在九太太和我和你,咱们三人同床干那事时说的!我记得清哩……”吴飞飞话未说完,边义夫实是隐忍不住,哑然失笑起来。刘建时恼火透顶,抬手给了吴飞飞一个大耳光,这才让自己最小的十太太住了嘴。
  在省城访问期间,边义夫还秘密会见了省军第一旅旅长陈德海,第二旅旅长周洪图,对可能的兵变有了进一步了解。据这二位旅长说,刘建时的昏聩已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从旅团营长到士兵的军饷全欠了近一年,弟兄们已是两年不知肉滋味了,最近弟兄们闹了一下,才发了些臭哄哄的猪大肠给弟兄们改善生活,二位旅长去刘府诉苦,求刘建时多少给点现洋,刘建时却说,省城的**就这么多,花捐都收到民国二十年了,我有什么办法?!边义夫深表同情,建议他们将此事禀报陆军部促成解决,并当场奉赠二位旅长每人大洋一千元,聊解无米之炊。
  两位旅长隐去后,省城天理大学教授,著名屁翁郑启人先生又影子般闪到边义夫面前,对吴飞飞当选省议会议员,并在省议会大肆兜售胶皮套一事极表愤怒,“边护军使,这是何等之荒唐啊!兄弟游学列强十四国,从未见过如此荒唐之景象啊!十六岁之奶味小学生竞做了省议员,竟和兄弟这游历过列强十四国的著名大学教授同堂议政,竞还是一致民主补选上去的!竞在堂堂省议会之庄严所在卖那专套生殖器官的套子,竟说是优惠服务于省议员,以免梅毒传播!议会斯文扫尽,本省斯文扫尽呀!边护军使,您不但要护军,也要护民护省啊,本省断不能再容刘建时这帝制罪犯蹂躏下去了!去年,兄弟曾和护军使派来的代表王三顺先生联合一致,向帝制罪犯刘建时发起过严峻的斗争,想必护军使是知道的吧?”边义夫连连点头,“兄弟知道,都知道!王三顺先生回到新洪就向兄弟禀报过,说是郑教授极其正直无畏哩!兄弟以为,以教授之正直无畏,应做议长才对!”郑启人眼镜片后的两只小眼睛一下子奇亮无比,“边护军使,您对省城政治之洞察入木三分,您过去说得对呀,省城是屁选,屁选之下安有好卵?兄弟又如何选得上议长呢?兄弟就是游学列强二十四国也是无用的!”边义夫心想,你这屁翁就是好卵了?你他妈算哪一国的好卵?嘴上却好言安慰,“快了,快了,待兄弟应你们省城各界民众的吁请进了省城,必得实行真正的民主!凭郑教授游学列强十四国的资格,当选议长当有绝对把握!现在教授一定要继续斗争,为民主而斗争,要把驱刘的口号英勇地喊出来!要向北京黎元洪总统发电,向段总理发电,请诛本省帝制罪犯刘建时以谢省民!”
  结束友好访问,回到新洪,边义夫对访问成果进行了深刻的总结和解剖,对王三顺、胡龙飞、查子成、秦时颂等心腹部下说:“刘建时这帝制罪犯自己死到临头了,却还亡我之心不死!该犯大造老子的谣言,竟然造到他小老婆的床上去了!该犯荒yín无耻,竟然又娶了个十六岁的小太太!竟然是个小学生!竟然经常和几个太太同床yín乱——弟兄们不要去羡慕,尤其是王三顺先生要注意。王三顺,你不要冲着我笑,你是个yín棍,你要注意。你**要敢乱戳,我边义夫认识你,四民主义的军纪不认识你——从这次友好访问的情况来看,省城正大踏步地向臭猪圈方向前进。刘建时只爱银子和女子,不爱兵,不爱民,已是天怨人怒。天理大学那位屁翁教授主动找了我,想当省议长,我就嘱他好好去闹民主,卖力发动驱刘运动,吁请我们开进省城!周洪图、陈德海这些军官要想拿到刘建时的欠饷,就得早日发动兵变!”边义夫愉快地挥着手,“弟兄们,都准备到省城臭猪圈里牵猪去吧!”
  省城的民主运动发端于郑启人教授的长篇雄文《从帝制闹剧看独裁本质,兼及兄弟对本省时局的几点浅见》。雄文刊载于八月十六日的天意报,矛头直指督军刘建时,暗喻刘建时乃本省帝制罪犯。郑文隐晦,称刘建时为“某老汉”,道这“某老汉”玩本省议会,本省民众,本省军队于股掌之间,操纵选举,强jiān民意,依附袁贼。郑启人在文中以知情者的口吻透露说:本省经济早已崩溃,军队欠饷,百姓吃土,该老汉却将敲骨吸髓所榨取的五十万大洋献给袁贼,以做晋身之阶。因此,郑启人表达了自己的“浅见”:本省再也不能让该老汉如此蹂躏下去了,各界民众应奋起自救,发出愤怒的吼声,让该老汉带着他的姨太太们从本省滚出去,还省政于议会,还军饷于官兵,还食粮于民众。
  此文一发,省城震动,天理大学和省城各校园率先沸腾,当日下午即有学界师生逾三千人走上街头,响应郑启人教授的英勇号召,发出了愤怒的吼声:“杀帝制罪犯刘建时以谢省民!”“还吾民脂膏血汗,决死追讨本省五十万元!”当晚,花界妓女们也拥到督军府门前请愿,打出的请愿标语同样和五十万元有关:“请退花捐五十万!”“督军富裕姐妹穷,恳请缓征民国二十年后之所有花捐!”
  刘建时被这突然而至的民主运动弄得晕头转向,直到天黑透了,才想起戒严。当夜十二时在督军府召开戒严大会,刘建时拍着桌子公然大骂,“他祖奶奶!谁说老子给袁世凯送了五十万?啊?天理大学的郑启人是别有用心,是造谣,是唯恐天下不乱!日他祖奶奶,老子有这五十万不会留着自己花?不会再娶几房姨太太?这个郑启人要抓,要杀!天意报要封掉!”当夜,天意报的报馆被暴力捣毁,主编、主笔以上之文员全被逮捕,有的是在报馆抓到的,有的是在家里抓到的。天理大学被包围,军警和学生发生流血冲突,学生死了三人,受伤一百余人。始作俑者郑启人教授却没抓到。郑启人教授在军警包围天理大学之前,已在边义夫的安排下安然逃到新洪禁烟局驻省城办事处,由该处情报人员武装保护,连夜送往新洪。过了西江,得知学生们死伤惨重,郑启人教授欣慰地笑了,深刻指出,“民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是必须流血的,现在终于流血了!”
  流血事件就此不断,省城陷入腥风血雨中。九月二十四日,天意报主编段双轮先生以煽动叛乱罪被处绞刑,另有主笔、社董六人被处五至十年徒刑不等。绞决段主编时,天理大学再度爆发骚乱,两千多号学生强行冲出校门,为段主编并死难学生举行追悼大游行。刘建时要军警“格杀勿论”,军警却因欠饷问题迟迟不得解决,公然抗命,拒绝再度开枪。情急之下,刘建时派赵侍卫长带着省军卫队前去镇压,结果,又有二十一位学生倒在血泊中。目睹此等惨景,二旅旅长周洪图再也按捺不住了,派亲信随从便装过江去向边义夫讨主张。边义夫的主张和周洪图不谋而合:决不能再向学生、民众开枪,要顺应民心民意,伺机兵变,武力驱逐帝制罪犯刘建时。这一来,民主运动开始向兵变方向发展,趋势不可逆转。
  然而,想不到的是,这兵变发生得却太突然,也太出乎大家意料之外了,不说刘建时、边义夫没想到,就连处心积虑准备实施兵变的周洪图也没想到。起因竟是在烟土上!因着省城民主运动的日益高涨,九月二十七日,刘建时不得不从保民公司拿出一批库存烟土,充做军饷发给两旅弟兄。烟土发到各连后,各连没法处理,又都纷纷卖给了小云雀的保民股份公司。发烟土时,是按二十四块袁大头一箱算的饷,保民公司往回收时,对折给现钱,只十二块袁大头一箱。周旅的三团没生什么事,四团团长左聋子却在九月二十七上午十二时许气冲冲找到旅部来了,问周洪图,“周旅长,这一箱烟土合多少大头呀?”周洪图说,“合二十四块呀,你嚷什么?”左聋子仍是嚷,声音且又大了许多,耳朵也凑到了周洪图面前,“周旅长,你再说一遍,合多少大洋一箱?兄弟耳朵聋,没听清!”周洪图明知左聋子是在装聋,却也不好点破,又大声重复了一遍,“二十四块大洋一箱!”左聋子这回算是听见了,眼皮一翻,“那小云雀的保民公司咋按十二块收呢?它咋不二十四块往回收?”周洪图心里也有气,“左团长,这你别问我,有能耐你找刘督军去!你不是不知道,小云雀是刘督军的八太太!能把这些烟土发下来,还是我和一旅陈旅长说破了嘴皮子才求得的!”左聋子没再说什么,骂了句脏话,转身走了。周洪图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不曾想,过了没一小时,大约过午一点左右,城南方向响起了排枪声,一阵紧似一阵。城南并无二旅的驻军,周洪图。心中一喜,以为是第一旅的弟兄起事了,正要派人去找陈德海打听,底下的报告来了,说是左聋子反了,带着四团的弟兄占领了保民公司,开枪打死打伤十几个人,连保民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小云雀也被流弹击伤了屁股。这边报告未毕,那边督军府赵侍卫长带着刘建时的手令过来了,要周洪图会同一旅陈德海即刻剿灭左聋子团的叛兵。周洪图沉思片刻,既没说剿,也没说不剿,只说要和陈德海一起先见刘建时。
  到督军府见刘建时正好两点,一旅旅长陈德海已先到了,正红着眼圈和刘建时说着什么。刘建时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挥着那杆部下们见惯了的银烟枪,在会客厅里老狼似的走来走去,又喊又叫。一见周洪图进来,刘建时便大睁着灯笼般的眼劈头问道,“周旅长,你是不是也反了?啊?你祖奶奶,你看看你手下的兵,叫兵吗?全是匪!连我八太太的保民公司都敢抢!你狗日的咋不去给老子剿?还跑来找我干什么!陈德海不听我的,你周洪图也不听我的吗?!”周洪图这才知道,一旅旅长陈德海已拒绝了刘建时的命令,提到喉咙口的心才放下了。这时,陈德海仍跟在刘建时身后,好言好语地劝,“刘督军,您得爱兵啊!没有兵,您掠到再多的银子也靠不住呀!您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城里在闹民主,咱们不能再逼自己的弟兄走绝路了……”刘建时根本听不下去,甩起手上的银烟枪,恶狠狠打到陈德海的脑门上,陈德海脑门上当即鲜血爆涌,“陈德海,我你祖奶奶,你狗日的还不给我住嘴!”陈德海捂着血淋淋的额头,坚持说到底,“刘督军,兄弟这队伍已经不好带了,兄弟就是把队伍拉上去,弟兄们也不会打左聋子的四团,会掉转枪口打咱们这些当官的!刘督军,今天你非选择不可了:究竟是要兵,还是要银子,要女子?要兵,你就得杀了你八太太小云雀平息众怒,小云雀的保民公司实是太黑了呀!”刘建时一听要杀自己最会捞钱的八太太,火气更大,气汹汹地又举起了烟枪。周洪图实是看不下去了,上前架住了刘建时的手,冲着陈德海吼,“陈旅长,你还说什么?刘督军让咱打,咱就去打,别再说了!快走!”刘建时马上叫,“对,就是一个字:打!老子既要女子,也要兵!周旅长、陈旅长,你们去向弟兄们传我的话,打得好,灭了左聋子的叛兵每人赏二两地产烟土!”陈旅长直到那一刻还没起心兵变,又劝刘建时,“刘督军,都到这份上了,您还赏地产烟土?就不能赏点现大洋?”刘建时挥挥烟枪,“地产烟土不也是现大洋么?卖不出去的全让保民公司收回就是!”
  出了督军府大门,钻进陈德海的汽车里,周洪图马上对陈德海说,“刘建时这老东西已经疯了,我们再和他说啥也没用。陈旅长,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包围督军府,逮捕刘建时!”陈德海怔了一下,“周旅长,这就是说,你我两旅弟兄一起参加兵变?”周洪图点点头,“这叫官逼民反,不反也得反了!”担心陈德全害怕,又补充了一句,“也不能算反,就是武装索饷嘛,去年东江省军队也和麻督军闹过的。”陈德海还是怕。“这一来,中央不要怪罪么?事后向陆军部咋交待呀?万一定咱个叛乱罪就坏了。”周洪图早已打定了主意,“我们稳当点,不杀刘建时,也不自作主张,电请新洪护军使边义夫率部人城收拾局面!边义夫不是寻常角色,和陆军部徐次长,内阁段总理都有关系,看那意思也想做这督军——不想做督军,他一人送我们一千大洋干啥?文来电往和咱套近乎干啥?咱就拥戴边义夫来做督军!我看边义夫比刘建时高明,起码知道爱惜部下,爱惜为他卖命的弟兄们。至于咋处置刘建时,我们就让边义夫说话,日后有麻烦也算他的!我们既不当这个督军,就不担这个责任!”陈德海想想,也实无更好的办法了,便同意了周洪图的主张,只忧心忡忡地强调说,“局面得想法控制住,决不能让弟兄们在省城乱来,千万别把咱这两旅兵变成了一群匪。省城现在已经乱得像猪圈了。”周洪图说,“那是,我们要和弟兄们说清楚,这是索饷,一定不得骚扰百姓!还有就是,我们现在要公开支持各界的民主运动和请愿活动了,让他们放开手脚好好闹下去!他们闹才真正叫官逼民反呢!”陈德海捂着仍在流血的额头,应道,“是的,这话我早就想说了:刘建时简直是屠夫!就冲着他打死打伤这么多学生,就不配再做这个督军了。”周洪图接了一句,“就冲着甩你这一烟枪,你也不能再拥戴他做督军了!”两个旅的兵变在短短五分钟里就这样由两个旅长匆匆决定了。
  九月二十七日下午三点左右,省城的大混乱开始了,两个旅的武装弟兄从各自的兵营中潮水般冲上大街,像突然从地下冒出的蝗虫,一时间铺天盖地。全城各处同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脚步声,不少地方响起了密集的枪声。虽说周洪图和陈德海都反复交待不准骚扰百姓,可穷疯了的弟兄哪管这一套?几乎是跑到哪里抢到哪里,见一个店面抢一个店面,说是自己给自己发饷。带不走的饷——那些笨重物件,便用枪弹去射,用刺刀去捅。整个省城在枪击声、脚步声、马蹄声、叫骂声、哭号声……等等、等等的磅礴交响中,势不可挡地迅速向猪圈方向前进。占领了保民公司的左聋子最是无耻,一见城中大乱,当街武力征用了各式轿子,并那东洋车、脚踏车、平板车,甚至婴孩车去装运保民公司的库存烟土。运罢,一把火烧了保民公司。保民公司并非孤立存在,两边皆是店面,俱也烧了起来,瞬时间半条街烈焰翻滚,浓烟如云。周洪图、陈德海一看不妙,派出各自手下的执法队开枪镇压,当街枪毙十三名劫犯,才于五时前后初步止住这场极大的混乱。
  六时许,死灰复燃的天意报和民意报同时发出号外,声称省城发生革命,周、陈二旅长顺应民主潮流,在民心、民意的拥戴下,已武装捕获祸省殃民之帝制罪犯刘建时。七时许,压抑已久的民主获得了总爆发,全城各界大游行开始。民主斗士郑启人先生尚在新洪避难,来不及赶回来参加革命,天理大学便推出新洪籍学生沈人杰为领袖,率学界两万学生举行提灯游行,并向周洪图、陈德海两位旅长递交了学界求诛刘建时,敦促边义夫护军使赴省城为督的请愿书。是夜,出现在督军府门前的游行、请愿团体多达百余,连省议会也组织了议员团参加请愿,要求将帝制女罪犯小云雀、吴飞飞等刘建时的六位太太议员逐出神圣的省议会。督军府门前的庙前大街整夜被堵得水泄不通,四处流火四处灯,景象极是壮观。
  成了俘虏的刘建时仍是虎死不倒架,挥着烟枪冲着周洪图和陈德海一个个“日你祖奶奶”,一个个“叛逆”,大骂不休,几次骂得兴起,还试图对陈德海额头再敲上一枪。周洪图怕烟枪伤人,让自己的卫兵硬夺了下来。刘建时便不顾身份地耍起了无赖,倒地大哭,声言不活了,要喝烟自杀。周洪图也不客气,当场取了大烟,请刘建时喝将下去。刘建时接过大烟不去喝,却往地下踩,边踩边骂,“老子不死,老子得让你们这些叛逆去死!日你们祖奶奶,边义夫这杂种都不敢给老子来这一手,你们敢兵变!”陈德海不承认这是兵变,说是索饷。刘建时又看到了一线希望,说,“要钱老子没有,烟土保民公司倒还有不少,刘吴记橡胶制套厂还有些没销出去的胶皮套,你们都拿去卖,卖了钱全算你们的!”周洪图讥讽说,“算了,你留着吧!尤其是那套**的套子,你用得着,你太太多嘛!”刘建时还以为这是场可以讨价还价的谈判,又和周洪图、陈德海商量,“周旅长,陈旅长,你们看这样好不好?你们别闹了,我让你们一人在保民公司入点股!跟老子一起发点小财!”陈德海叹息着说,“刘督军,兄弟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你听听督府门外民众的吼叫声,本省各界要杀你这个罪犯以谢省民!你还和我们来这一套!就是我们放过你,门外的各界民众也放不过你!”刘建时这才怕了,“你们要杀我?你们敢杀我?我是你们的老长官了!”周洪图笑道,“所以,我们不杀你,只代表弟兄们问你要欠饷,杀不杀你由边义夫来定!我们已发电给边义夫了,请他来省上做主。边护军使做主杀你,我们不拦;边护军使做主放你,我们放行。”刘建时又耍起了无赖,倒地大哭,“我日你们祖奶奶,你们引狼入室!你们借刀杀人……”
  接到周洪图、陈德海具名的邀请电,边义夫兴奋难抑,在避难斗士郑启人和王三顺、胡龙飞等人的热情纵恿下,当夜便想应邀率部开赴省城,去救省城民众于水火倒悬。师爷秦时颂及时阻拦了,不冷不热地问边义夫,“周、陈二位旅长来了邀请电,省城各界的邀请电来了么?人家各界绅民派代表来新洪请你了么?”边义夫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看着秦时颂,努力寻求答案。秦时颂并不直接说出答案,把晦涩的长脸一拉,以陆军部徐次长抑或是内阁段总理的口气责问道,“边护军使啊,周、陈二旅为什么要邀请你进省城啊?兵变之前,你知不知晓啊?想做督军就搞叛乱吗?啊?”边义夫怔了一下,马上会意了,“对,对,要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举大事须得心定神定。我知道的。”秦时颂呵呵笑了,“边先生,这就对了,时下须得以静制动。你静下来等两天,这督军的位置也跑不了。周、陈二位现在已骑虎难下,他们如果想做这督军,也能做得上这督军的话,断不会来电邀你进省城主持军政的。你现在不去,一则显示你和他们这场兵变没关系,内阁和陆军部就不能加罪;二则也向本省各界民众表示,你并非一个想抢地盘的军阀;三则可借周、陈之手除掉刘建时——你现在去了,拿刘建时如何办?杀还是放?杀他又如何向上交待?”边义夫心悦诚服,连连点头,“对,对,秦师爷,我看还有一个好处哩,就是吊周、陈二位旅长和省城各界的胃口,吊得他们急了,我这救星才当得稳,日后对周、陈这二位旅长也好指挥。”于是,当即回电周、陈,对“索饷事件”的不幸发生表示理解和同情,嘱其维持城内秩序,保持社会安定。对自己是否应邀赴省城一事只字未提。同时,急电陆军部徐次长,声称刘建时大肆搜刮民财,枪杀数十名无辜学生,在省城激发大规模动乱,大批难民蜂拥逃过西江,翻船落入江中溺毙者甚众,情势极端严重,请示善后办法。
  然而,对邻省野心甚大的督军麻侃凡,边义夫却不敢掉以。轻心,当夜命令四旅胡龙飞的西江守军在西江南岸向上游东江省方向戒备;命令王三顺任三旅代旅长,率三旅挺进西江,以郑启人教授为向导和内线,做好随时过江接收省城的准备。刚想到麻侃凡,麻侃凡的电报就到了,电称:“惊悉贵省省城发生严重兵变,腥风骤起,血雨飘飞,生灵涂炭,乱兵纵火焚城,贵省前大都督黄会仁先生极是焦虑,泣请我东江省军前往救援。事关国泰民安,且虑乱祸蔓延我省,弟拟征得陆军部同意后,就近派兵一旅前往平乱安民,恐贵部生发误会,先予周知。”边义夫看罢电报就急眼了,怪秦时颂误他,又要连夜进军省城。秦时颂仍是坚决地阻拦,“不可!万万不可!边先生,刚才你还说要心静神静,如何又静不下来了?你想想:不经徐次长和段总理同意,麻侃凡敢把一个旅派到我们省城来么?而徐次长和段总理又如何会同意麻督军的队伍开到我们省来呢1麻侃凡、黄会仁均非北洋旧人,亦非段之嫡系,且和南方孙文藕断丝连,徐次长、段总理岂会让他们插手我西江省事务?中央要派也只能派你,你是西江本省军队,新洪护军使署又是中央直辖,你急个什么呢?!”边义夫虽觉得秦时颂说得有道理,心里还是百爪挠心,就如同对着一块好肉,别人的眼睛已盯上了,自己却要强忍着不吃,感情上实是做不到,只得苦笑,“秦师爷,你说的道理都不错,可我静不下来呀!”秦师爷拿出一盘围棋,“和我下棋吧!”边义夫不想下,又拿起麻侃凡的电报,“师爷,你看看,这麻督军意思很明确呀,两点:其一,想进省城,趁机把他的势力扩大到我省;其二,把我当作了他的对手。所以才先礼后兵,叫我不要误会。”秦师爷已摆好棋盘,“所以,咱们下棋。我原来还想,你边先生该咋去对陆军部说这进军省城的正大理由,现在不要你来说了,麻督军已代你向陆军部说了。陆军部接到麻督军的电文,就会疑到麻督军、黄会仁和兵变的关系,就更不会让麻督军进我们省城了。来,边先生,咱们就一边下棋,一边等着陆军部的电令和省城各界代表来请吧。”
  嗣后的局势发展证明,秦时颂说准了。只要和皇帝无关的事,秦时颂判断总是很准。次日上午,省城方面来了三批代表,第一批是省议会议员团,第二批是省城各界绅耆代表团,第三批是陈德海亲自带队的兵变军人恳请团。三批代表光临时,边义夫热情接下,其后都让秦时颂和手下弟兄先予接待。抱歉地声称自己太忙,须得先处理掉急须处理的要务。议员团赶到时,边义夫的要务是教训新洪禁烟局总办毕洪恩,令其进二步严厉禁烟,将收缴到的地产烟土当众焚毁。边义夫态度激烈,声音很大,在会客室等候的议员们全听到了,议员们想着刘建时以烟害民祸军,心里无不赞叹边义夫官格人格之双重伟大。绅耆代表团莅临时,边义夫办的要务是布置发还当年的讨逆公债,敦敦告诫军需局长,民为国本,举凡军人均要爱惜民财、民力、民心,要将债款一一亲自送到债权人门上,并致护军使署表彰状和自己的照片一帧,以示感谢。绅耆们都受了感动,以为民为国本及那民财、民力、民心便是边义夫的四民主义,纷纷不约而同地信仰了四民主义。陈德海兵变军人恳请团赶到时,边义夫办的要务是批发民国五年十月的军饷,一箱箱大洋被一位位弟兄热汗淋淋地从庶务处地库扛出去,装到车上拖走了。陈德海问发洋的庶务处长,这发的是哪个月的饷?庶务处长说,“十月份的嘛,我们新洪护军使署从没拖过弟兄们一天的饷!我们边护军使又没养十个太太,几十个孩子!在桃花山最困难的时候,边护军使把家里九百两银子全拿出来劳军,连自己的马都杀给弟兄们吃了!”陈德海听罢,泪水直流,仰天长啸,“刘建时,你这帝制罪犯不垮台没有天理啊!”
  忙罢这些“要务”,边义夫才笑呵呵地集体接见了省城这三批求他去做督军的代表们。这真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刻,这么多人求你去做官!你不去就是不给人家面子,就是不顾民众死活!真是没办法呀!真是!边义夫压抑着心中的极度愉快,冲着众代表摊手苦笑,“兄弟是中央简任官员,并不能随意行动。对本省各界这番盛情,兄弟心领了,兄弟感动了,兄弟向诸位,也向本省两千一百万善良而伟大的国民鞠躬致敬了。然他……的而,兄弟尊重民意,尊重诸位,也仍要尊重中央啊!诸位知道,兄弟是当今内阁段总理的学生,是陆军部徐次长的朋友,段总理和徐次长不允诺,兄弟岂能自说白话随你们到省城去呀?”陈德海和代表们便七嘴八舌说,“我们已给中央发了吁请电文!”“对,对,我们就是要请边护军使北上省城主持军政!中央想必已经知晓!”边义夫仍是摇头不止,“可兄弟并没接到中央的电令啊!”陈德海急了,“边护军使,您再迟迟不肯动身,兄弟怕东江督军麻侃凡兵临省城啊!这麻督军一直想插手我省事务啊!一直想让原大都督黄会仁到我省当他的傀儡督军啊!”边义夫脸一拉,“那我问你:你和周旅长手中的枪是吃素的么?能看着麻侃凡进本省省城么?能看着黄会仁这卖省求荣的贼人替麻侃凡做督军么?连省人治省的道理都不懂了?你也要卖省求荣呀?啊?”陈德海直抹头上的冷汗,“麻督军的队伍真过来了,我和周旅长当然要打,坚决打!可边护军使,您想必也知道,我们这是什么队伍呀,欠饷欠了一年多,谁还愿为省上卖命啊!”边义夫挥挥手,“只要是武装护省,军饷赏金本护军使俱可如数拨付!陈旅长,你可以告诉省城的弟兄们,本护军使决不会亏待任何一位爱省保境的弟兄!”
  正说着,陆军部徐次长亲自具名的电令到了,边义夫接过来看了看,便要电报兵当着陈德海和众代表的面念,电报兵便念了:
  新洪护军使边:绝密。十万急。尔电收悉。省城非民变而乃兵祸,背景离奇,恐与东江麻某、黄某有关,待查。
  尔部近在隔江,何以如此不察本省情势?有负段总理厚望矣。现令尔火速率部进驻省城,即行兼署督军职,厉查兵祸,平乱安民。段总理昨谕:刘建时昏聩贪婪,酿发兵变,已明令革职查办;兵变祸首陈、周二人,尔可先行相机处置,俟内情澄清后再做决断。总理、总长、国家皆寄厚望予尔也。
  电令念罢,代表们一片雀跃欢呼,护军使署大客厅势同沸粥,许多议员、绅耆泪水直流。兵变祸首陈德海却白了脸,呆呆地立在边义夫面前,神色茫然。边义夫满面笑容,双手高举,频频向欢呼的代表们挥手致意,待得沸粥复如止水,方才宣布道:“中央既有明令,各界如此错爱,兄弟无话可说,兄弟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即刻率部赴省,救民于水火!”代表们又是一阵更加热烈的欢呼。
  边义夫注意到兵变祸首陈德海的神色很是不安,在代表们的欢呼声中拉过陈德海的手,倍加亲切地安慰说,“陈旅长,你不要怕,也不要胡乱去想,中央现在尚不知索饷实情,麻侃凡别有用心,肯定又向中央进了不少谗言,中央对你和周旅长许是有些误解。好在是兄弟做了督军,是兄弟相机处置,这就好办了,兄弟保你和周旅长平安无事!兄弟就是拼着得罪中央,得罪段总理和徐次长,也得为你和周旅长挣个清白公道!刘建时是自己找死啊!此贼不死,省无宁日!你们是顺应民心干了件大好事呀!”陈德海大为感动,膝头一软,当着众多代表的面就要往地下跪,“边督军,兄弟和周旅长日后就靠您了!”边义夫奋力搀起陈德海,“陈旅长,起来,起来,不要这样,你和周旅长靠兄弟,兄弟靠谁?不还得靠你们各位袍泽么?兄弟爱护你们这些袍泽,你们要爱护手下的士兵,而我们的士兵呢?则要爱国爱省爱民,如斯则国可强也,省可富也,民可乐也。”这话不但打动了陈德海,也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位省城代表,一位仁义将军和一支仁义之师的巍然形象,在未进省城以前便兀然耸立于省城代表们面前。